谢疑的力气很大, 扑过来的时候简直像一头猛兽,巨大的压迫感笼罩下来,像捏住一只小小的鸟雀, 轻而易举地将苏知压入怀中。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很明显清凉刺激的味道, 太浓郁了, 简直是整个人被在薄荷林里腌过一样, 即使只被从背后抱住也很明显。
苏知被呛得眼圈又红了红,眼睛像是被熏着了, 眼泪掉的更凶。
但他此时心情很慌乱,无暇思考谢疑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浓重的薄荷味,只想赶快从这失态的现场逃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这么丢脸的哭出来。
血液往头顶直冲,撞击着鼓膜,耳边尽是一片模糊的白噪音。
苏知抿了抿唇:“放、放开我……”
苏知挣扎着用手肘往身后撞,这几下没留手, 他自己都慌得不行了, 身体直觉地用上了最大的力道。
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并不是纯粹的摆设,苏知真发起狠来的时候也是有点杀伤力的, 他用手肘胡乱怼了几下, 不知道撞到哪里, 忽然听到男人发出一声闷哼。
声音并不大,夹在他混乱的心跳声和耳边喧嚣的杂音中, 几乎微不可查。
但苏知还是听到了, 他下意识停顿几秒钟。
趁着这个空当, 谢疑把他抱得更紧,像是要用怀抱把他吞噬掉一样,把他的胳膊也压住, 苏知这下连挣扎的空间都没有了。
男人伏在他耳边说,“对不起,对不起,别走。”
他的声音异样沙哑,在苏知耳反复重复着几个词。
因为是背对着的姿势,苏知没有看到他面上阴郁到恐怖的神色。
在看到眼泪从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涌出来时,谢疑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苏知被他气哭了。
这听起来好像是一件经常会出现的事,苏知经常会被他弄得眼睛红红、眼底水润,眼泪流了不知道多少。
但那些都是在床上。
不可否认,谢疑有着相当恶劣的癖好,他很喜欢看到苏知哭的样子,几乎是痴迷。
很多时候,他其实是故意做得那么过分的,每次看到湿润的泪水在泛红的脸颊上流得乱七八糟的时候,他心中那种隐秘的占有欲和破坏欲都会被极大满足。
但那只存在于亲密时刻。
其他时间,他从没有见苏知哭过,和他吵架吵得再严重,苏知连眼眶都很少红一下。
苏知看起来如琉璃般脆弱,随便碰一下都会留下淤痕,但实际上比谁都坚韧。
小鸟自有小鸟的一套生存方法。
谢疑也从来没有把苏知当成可以随意揉圆捏扁的存在,他并不好欺负,即使看上去被谢疑豢养了,但只要他下定决心,有许多种方法可以啄破这片牢笼。
从一开始,就是他的命脉被捏在苏知手中。
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从他爱上苏知那一刻起。
此时,谢疑第一次看到苏知在除了床上以外的地方哭。
不知该如何描述此时的心情,摄入了过量的薄荷后他好像丧失了一部分的感知,脑子里有一根弦木木的绷紧着,又像完全消失了,沉入一片黑暗中。
他紧紧拥抱着苏知,能感知到怀中这具身躯在轻轻的颤抖,呼吸沉重带着水汽,透明的泪液明明是从苏知的眼睛中涌出来的,但却像同时也在他空旷的心脏中流过。
留下一道看不见摸不着、只有他能知道的濡湿的痕迹。
他很重地喘了一口气,像是野兽濒死前混着
鲜血的咳喘。
说:“别哭了。”
短短几秒,苏知意识到自己挣脱不开了。
谢疑总是这样,他铁了心想做的事永远令人无法违抗,无论是像这样把他圈在怀中,还是一直以来强行把他留在身边,这个男人强势到了过分的程度。
苏知一直有点排斥他这样。
任何一个有点自主意识的人都不会适应这样强势的掌控。
可是,有时候苏知不愿意细想。
比起谢疑没有自觉逼近的样子,他更讨厌的好像是男人又擅自疏远。
刚刚谢疑站在露台的玻璃幕墙边没有朝他走过来,恍惚之间,他有那么一秒钟的错觉,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重生,眼前的男人仍旧是一个幻觉。
就像那些幻觉一样,他会阴魂不散地出现在苏知身边,但不会再朝他走过来。
真讨厌。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他全世界最讨厌的就是谢疑。
眼泪无论如何都止不住,苏知在心里越告诉自己别哭了,身体越与他的意愿背道而驰。
像一块积蕴了太久的盛满水的气球,晃晃荡荡小心翼翼地护住自己很久,被轻轻扎破一个小孔后,一溃决堤。
他被过量汹涌而出的情绪淹没了。
听到谢疑让他别哭的话,吸了吸鼻子,恶声恶气地说:“你管那么宽。”
谢疑:“……”
谢疑没说话,苏知听到他的呼吸声,落在自己耳后。
苏知不知道他吃了什么,呼吸里都是一股凉意,他通红发热的耳朵被男人喷出来的气息奇异地降了点温。
他因此稍稍平静了一刻,但也只是一刻。
片刻后,男人的手伸过来摸他的脸颊,避开了有齿痕的那一侧,略显粗粝的指节按到他湿漉漉的脸颊上,即使有泪水的润滑仍旧能感到微微的麻痒。
苏知在一片混乱中忽然想起来,谢疑的指节略微粗糙,应该是小时候学习散打导致的。
上次谢疑说起小时候经历时略略提过,他从十岁左右开始跟着专业的教练学习专业的搏击技巧,还拿过这方面的一个成就,具体是什么苏知记不清了,他就记得挺厉害的。
是以即使生活不愁,谢疑的指节却和是常年干粗活的人差不多。
……奇怪,他忽然想这个干嘛?
苏知茫然了思索了一会儿,但他的脑袋像个毛线团,太多的情绪混杂在一起,他一时间很难从其中理出个一二三四。
他晃了晃脑袋,感觉脑子里只有一片浆糊,放弃了。
谢疑用指节给他擦眼泪。
但苏知现在就像个小水龙头,眼泪越擦越多,几乎把他整只手掌都沁湿,苏知看到男人的袖口都被染上了一片深色,被他的泪水弄得脏兮兮。
苏知哽了一下,他侧了侧脸颊,在谢疑的手经过他嘴边时,忽然狠狠咬住。
咬在男人虎口偏向食指指根的位置。
这一下用了十成的力气。
自从他重生后,这是第一次对谢疑下重手,像一只愤怒的小兽,用自己的全部的、仅有的尖牙利爪发泄情绪。
齿间的力道加重,苏知好像听到骨头咯吱一声,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动,似乎是骨节被压迫得错位了。
但是谢疑没有动作,他一动不动地伸着手掌,纵容苏知在他指根啃咬的袭击。
苏知咬着他的手掌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过量的泪水落到男人手背上,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水痕,和青色的筋络交错在一起,流向手腕,
在腕骨突出的位置积蕴起一个迷你的小水洼,又摇摇晃晃四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