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娇(鹊绿)_49.第四十九章 对不起,我食言了。……(1 / 2)_枕娇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49.第四十九章 对不起,我食言了。……(1 / 2)

枕娇 鹊绿 3279 字 2个月前

殿外纷杂人声刺破夜空,  殿内却诡异的平静了一瞬。

在一片死寂中,晋帝浑身僵直,发白的嘴唇兀自喃动:“怎么会,  你怎么可能……”

他这些年惟以重用的臣子怎么会是他的侄儿,  当年他分明亲眼看着骊山倾倒崩塌,  将那一队人马压至万丈深渊,  又怎么可能还活着。

裴无垂目望着地上的人,替他说出疑惑:“怎么可能还活在这世上?”

父亲死后,他身边留下的亲信皆被渐渐残杀。四下举目无亲,  他们母子如同无依无根的浮萍,  漂泊动荡。

那年,母亲带着年幼的他进宫跪求晋帝,  发誓此后余生隐居骊山,  不再入世。

可即便如此,  晋帝依旧不肯放过。

裴无恍惚了一下,  耳边似乎又响起震天动地的乱石滚落声,随行宫人惊恐的呼喊,母亲紧紧抱着他,  嘴里喃声“不怕,不怕”。

山石砸落之际,  母亲奋力将他掩在身下,  紧紧地护住。黑暗中,他颤抖地伸出手,  想摸摸母亲的脸,  可触摸到的却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温热黏湿。

那双深湛的眸中狠戾毕现,裴无睨视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晋帝,一字一句地道:“你当年为图谋皇权,  勾结外敌侵犯晋国北境,造成百姓流离失所,弑兄弑父,残害一众忠良……”

“你放心,这些罄竹难书的恶行我都会公之于世,昭告天下你是个何其冷血自私又虚伪的小人。只可惜你要死了,看不见世人横眉愤目,听不到世人唾骂。”

“不过,哪怕朝代更迭,你的这些罪名也会留在那一册册史书中,继续被后人叱骂,遗臭万年。”

字字句句如利箭一般刺向身体,深入骨髓,直直将他钉在阴曹炼狱,永世不得喘息翻身。                        

                            

晋帝满眼难以置信,他唇齿间全是血沫,那一桩桩妄图能被人血和时间掩埋的腌臜血腥往事,在这一刻,皆被青年一件不落的揭露出来。

晋帝披头散发,一头乌白的发垂落在地上,与浓稠的血近乎混为一体。他如同一条濒死的丧家犬趴在玉阶下,幽冷的宫灯光线倾照在头顶,他逆着光,挣扎抬头望向这个青年。

当年在一众锦衣卫鹰犬中,他一眼便注意到这个青稚却沉稳的少年,因为他在他身上看见了自己年轻时那股狠劲,峥嵘血气,为成事可不择手段。

知子莫若父,晋帝知道他那些不成器的儿子有何狼子野心,他唯恐自己的皇位有朝一日会不稳。

因此,他提拔这个少年,重用他,欲将他培养成自己的左膀右臂,成为可以帮他摆平一切的利刃。

往日他从未生疑,也从未发觉裴无这张脸有多熟悉。只是这一刻,那些前尘往事、旧人面貌纷纷涌现在他脑海里。

宫灯照耀下,裴无这张酷似他皇嫂的面容越发清晰,垂目看人的神态也与当年他皇兄如出一辙。

原先撕心裂肺的的穿心之痛早已麻木,可却因眼前情景,激得他猛吐出一口鲜血,闷哼地垂下头颅。

裴无立于龙雕玉阶之上,俯视着他,唇间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讥笑,冷漠开口:“你穷其一生,据为己有近二十年的皇位也该到头了。临死前,不妨告诉你,我欲立你七子为帝。你用尽心机偷来的天下,兢兢战战死守的皇位,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易拥有。”

他知道,这是晋帝此生最不甘的心事。

平静的声音如重石一般沉沉压来,晋帝挣扎着欲直起身,血液涌进口鼻,他哆哆嗦嗦发出呜咽:“不!不可……”                        

                            

晋帝根本不记得他七子是谁,只是脑子里昏昏听到了“皇位”二字,便赤目惊瞪。

这皇位是他的,他不能拱手让给任何人!

浑身的血液在渐渐凝固,晋帝用颤抖的手捂住依旧流血不止的心口,妄图堵住,他伏在玉阶边,抽搐了几下。

他何错之有!何罪之有!

明明一母所出,可皇兄却贵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他,空有一身勇谋,却终日掩在皇兄光芒之下,无人可见。

他苦心谋略,掀起北境战乱,他知道皇兄必会率兵出征。终于在皇兄死后,他耐心等候,本以为父皇终会看见他。可在父皇临死前,他竟要将皇位传于皇长孙,一个仅仅五岁的孩童。

他不甘心,凭什么他的皇兄生来就有的权势,在他死后,他的子嗣也能轻易顺承。

他不得不去杀更多的人,以此来平息怒火,掩盖真相,只为了得到那无上的权力。

晋帝苍老溃败的身躯滚玉阶,瞳仁渐渐黯淡下去,那只曾挥刀杀人无数的手颤巍巍够向半空,虚妄地抓着,是皇权,是江山,是贪念……

倏地,那只臂膀轰然垂下,砸在地砖上,他瞪着目,气息顿绝。

裴无居高临下地望着匍匐在他脚边的晋帝,在他那双浑浊无神的眼睛里,看见了疯狂,错愕,不甘,留恋……唯独没有悔恨。

他随即收回视线,神色冷漠,不带一丝悲悯地转身,提步向殿外走去。

浓稠厚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深冬寒夜里,满地的血液在飞快地变凉,慢慢凝固,宫坪上尸首已被清理干净,唯有积汇的斑驳血汪泛着红光,漆夜里,可怖森森。                        

                            

禁卫军持帚冲洗着,竹帚刮扫在地砖上,发出刺耳的声音,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深宫内的惊悸哭喊声。

乌云寂月,压顶而下。

裴无独自走在深长的宫道上,无声无息,两旁黑压压的宫墙阴影倒映在地,如同通往地狱的黄泉路,沉抑至极。

周围静谧下来,刺骨的寒风卷着衣袍,发出猎猎声响。

这一刻,沉压在他心中,郁积多年的仇恨终于随着寒风渐渐消散。

裴无忽地停下了脚步,他迎着夜风,孤身立在空旷的宫道中间,月色将他的身影投在地砖上,扯出一道茕茕肃绝的长影。

他深深地沉浸在一方孤寂之中。

恍惚中,他忆起父亲临行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熠梁,父王要在外带兵打战,你好好护着你母妃,切莫让旁人欺负了她。”

他没能护好,直到今天才替他们报仇。

裴无仰头望着上空,他的目光透过夜色,看着云层,沉云慢悠悠散开,露出两颗相依的星子,熠熠发光。

幼时,母亲曾在他耳边说过,人死后,会化为天上星子,继续守望着凡间心念之人。

如今这两颗,是否就是父亲和母亲。他们是否在看着他。

裴无盯着那片夜空,良久,他慢慢地垂下头,继续向前走。

他生在皇家,长在佛陀下,脚底行的却是尸山骨海堆积的血路,坎坷行至如今。

终于,这条路他走到了尽头。

尽头处立着一明媚温俏的女子,手执一盏提灯,她素洁干净,不染纤尘,静静地等候他归来。

他恍惚听到,她对他说——

夫君,快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