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是在点自己言行冒失,司滢往前站了站,急得舌头都差点咬了:“万一侯爷真把公子打死打伤了,那我肯定是跑不脱的,说不定立马就会查到侯爷是看了我写的信,才来这牢里!”
说得够清楚了,唾沫星子都快喷人脸上了。
谢枝山闭了闭眼,狂按眉心。
上世因中了那药,他曾与她有过一夜。倘她也是重生之人,就算拥有前世记忆,恐怕也不会因此维护于他。
毕竟生下的那个孩子,非她所愿。
调息片晌,谢枝山重新睁了眼。
眼前人一双手贴在裙面,爪尖儿忽隐忽现,又在绞衣襟子。
见他抬起眼,她抿着唇,浅浅地笑了笑。
谢枝山已然恢复正常,四平八稳地睥着她:“有话说?”
这样无情无绪地照视人,俨然世家公子的矜贵样儿。司滢有些放不开:“公子,您跟侯爷……聊得还成么?”
“你放心,他会来见我,事情便已成功了一半。”谢枝山直接回应了她的试探,也噎掉她腹中打好的修辞。
司滢有些尴尬,却又很快抖起精神:“那公子还有什么事要交给我么?赴汤蹈火我在所不辞,铁定帮公子办好!”
主动成这般,谢枝山睃着她,带着不加掩盖的审视。
看来这人虽胆小如豆,却也并非不懂审时度势。经了他与西宁侯这一晤,猜到翻案之事大有眉目,便热诚得两眼放光,扮那不世出的热心肠。
胆气伸缩自如,时有时无,不禁令人感觉有些招笑,甚至从她的反口之中,窥出少许滑头来。
“不急,且容我想想。”简短答了一句,谢枝山回去继续打坐。
鞋子搓地的声音响了两下,恭维随之而来:“其实我早就觉得公子是无辜的了!公子面相极善,佛耳慈眉,半点都不似杀人犯,定是受了冤!”
佛耳慈眉都来了,再听她念下去,他是不是该三头六臂,后脑勺泛金光了?
谢枝山眼梢瞥过去:“放心,应承你的事,我必会做到。”
司滢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但到底,也把心给放回了腔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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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再度暗下来的时候,司滢被钟管家接走了。
“且好生养着罢,再过个两旬,便能让大夫来诊脉了。”临离开前,钟管家这样嘱咐司滢。
织儿跟着向钟管家作了个揖,领着司滢回房了。
十五六的姑娘,手脚麻利归麻利,念叨起来也跟老妈子似的。她笑着问司滢:“姑娘,这回可稳了吧?”
比起忸怩,司滢更有些心虚。
以服侍之名进去已经两趟了,在所有人看来,她应当承欢数回,肚子再不争气,也该有动静了。
号脉的日子近在眼前,在这二十天里,那位能不能顺利出狱?
虽说有了退路,再无性命之忧,可比起谢枝山的许诺,司滢只愿可以不用那条退路。
锦衣卫救了她又怎么样呢,左不过放她出京罢了。一个姑娘家在外流流荡荡,其间苦头她早就吃过了。能傍着谢家,好过四处漂泊。
有事惦记着,日子过得分外快。前那十天,人简直像是被催沸的药,偏生与外头隔绝着,也听不到什么消息。
好在有个贴心贴肺的丫鬟,除了伺候司滢之外,偶尔也能从采买的婆子那听来些新鲜事,聊以解闷。
当中最相关的一件,莫过于谢老夫人去了寺庙。表面看是平常祈福,实际她们都知道,是冲着送子娘娘去的。
织儿笑眯眯地唠叨:“想当初谢公子连中三元,都说他是位极人臣的梁子。老子英雄儿好汉,姑娘肚里的小郎君定也不是个孬的,宫里还有太后娘娘可以关照,咱们小郎君啊,指定能有一番锦绣仕途!”
“犯官之后,连考取功名的资格都被夺了,哪来的锦绣仕途。”司滢绕着手指,心不在焉地应付几句。
她在这宅子里坐得屁股都起了茧,心里难免生出疑影儿,嘀咕起谢枝山的话来。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说是和西宁侯谈得好好的,其实根本就谈崩了吧!否则怎么十二天了,还是丁点消息都没有?
就这么瘟头瘟脑又过了两天,离号脉的日子还剩五天的时候,谢老夫人来了。
不是来寒暄的,连门都没进,只令司滢站在灯笼下边,让马车里的人隔帘看了一会儿。
司滢低垂着头,半晌钟管家托了东西过来。是谢老夫人赏了枚镯子给她,翡翠料,种水极好。
“老夫人说了,若诊得佳脉,即刻给你换间好宅子住,再多配些伺候的,保你养得顺心。”
收下镯子后,马儿拖着篷车走了。
司滢站在原地目送,忽见后帘被掀开,半张老妇人的脸露出来,远远地朝她笑了一下。
司滢发着愣,须臾反应过来,立马向前递了递膝。
等再站起来时,马车已经拐离了视线。
按织儿的解释,这表明了老夫人对她极其满意,眼下只盼着号脉那天快一点来,好母凭子贵,过上富实日子。
主仆异梦,织儿想的是大宅子大胖小子,而司滢则揣着那镯子,想自己要真离了燕京城,这玩意应该能当不少钱。
天光黑了又亮,春日里的朗晴天儿多了起来,照得人骨子里抽懒。
离号脉仅剩三天时,谢枝山那案子突然有了新的进展,道是杀那西宁楼庶子的,或许另有其人。
按织儿听来的消息,说是西宁侯查出他那庶子的长随有问题,极大可能,是那长随动的手脚。
同日,谢老夫人以年迈之体,戴着命妇冠服去了宫外长跪,请求皇帝推案覆审。
这案子翻得太不寻常,要么平静无波,要么,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两日之后,给司滢号脉的大夫终于来了。
可大夫才进了门,便见织儿两条腿倒得飞快,把地板踩出咚咚声响。
待进了厅里,小丫头顾不得喘气,等时便呼向司滢:“姑娘,公子要被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