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白日喧嚣无比的大杂院渐渐安静下来,一片万籁俱寂,只偶尔听见远处的狗吠声。
周悦左右看了看, 一个轻跃上了屋顶,而后轻手轻脚地揭开几片破瓦, 纵身跃了下去。
屋里一片宁静,床上的少年已经睡熟了, 呼吸声悠长而平缓。
周悦站在屋子中间环顾四周,只觉得微微心酸, 这是一间巴掌大小的破屋子,除了一张床之外, 就只有一张破桌子, 两把缺胳膊少腿儿的凳子,墙角有个米缸, 缸底只有浅浅一层米。
心酸之余, 周悦又有些疑惑,他记得五年前送别的时候,自己在红糖糯米饼下面藏了一小把金瓜子, 足够白晨雨富足地过上好几年,甚至成家立业。
按理说,不至于过成这样啊, 难道被偷了
周悦摇了摇头, 不再多想, 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悄无声息地垂眸望去。
白晨雨明显睡熟了, 纤长的睫毛密密低垂着, 脸颊透出淡淡的粉色, 只是似乎睡得不太安稳,仿佛做了什么噩梦,眉心蹙得紧紧的,嘴里还嘀咕着什么。
他呢喃道“不是那样的他没有”
周悦搞不清楚白晨雨在嘀咕些什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四肢关节,还好,骨头没有受伤,这小子似乎避开了所有要害部位,应该是个打架的老手了。
因为有了上次认错人的教训,周悦这次更加谨慎了,为了保险起见,他轻轻拉开白晨雨交叠的内衫衣领,果然看见了一枚蟠龙玉佩。
和顾雪城那枚玉佩不同,白晨雨这枚玉佩保养得明显不太好,色泽陈旧、黯淡无光不说,还裂了好几道细缝。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东西保不保真,周悦扯出自己的玉佩,和这枚破旧玉佩凑在一起,两者合成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圆,还发出了一种淡淡的温润光芒,仿佛某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周悦松了口气,这回总算没错了。
他看着那枚残旧的玉佩,脑海里浮现出了顾雪城那枚玉佩,正是因为那枚玉佩,虽然有诸多疑点,但他还是坚信不疑地把顾雪城当成了主角受,其实到了如今,他也隐隐明白了,那枚玉佩多半是顾雪城做的,为了哄自己开心。
想象着顾雪城认真打磨玉佩的模样,周悦莫名有些惆怅,正在此时,他眼角又瞥到了白晨雨脖颈间的一根红线,似乎除了玉佩之外,他还戴了什么东西,周悦好奇地拽住那根红线,轻轻一扯。
那是一枚精致的平安符。
周悦觉得那枚平安符隐隐有些眼熟,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了,这是自己五年之前,在那座小小的观音庙里,为白晨雨求的平安符,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戴在脖子上。
他心里一时间说不清楚什么滋味,正在此时,白晨雨忽然呢喃了一句什么,而后微微侧身,抱住了枕头旁边的一个包袱。
那包袱本就有些松散,他这样一抱,登时散开了一个角,周悦盯着那个角,隐约看见了什么,忍不住轻轻拉了拉,把包袱完全拉开了。
包袱里面,竟然是几件崭新的衣裳,昂贵的缎面料子,雪白的兔毛滚边,正是几年前自己给他买的那些衣裳,看来白晨雨根本没舍得穿,而是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如今应该也不合身了。
周悦心中一阵酸楚,又轻轻往下翻了翻,包袱里面还有个小木盒,几块碎银子,最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卖身契,还有一小包金瓜子。
周悦拿起那包金瓜子,愣了半晌,敢情这孩子根本没动这包金瓜子,所以才过得这么艰难
他望着包袱里那堆东西,胸口不由得略微发软,白晨雨虽然黑化值很高,但本性其实并不坏,只是缺少管教和关爱,又受了太多委屈,才变成了惹是生非的小混混。
他正望着那包袱发呆,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厉喝“小贼,你做什么”
原来就在周悦发呆的时候,白晨雨已经醒了,他看着周悦手里那包金瓜子,整个人仿佛被激怒的小狼崽一般,登时恶狠狠地扑了上来一拳击向周悦下巴
周悦轻而易举地握住他的手腕,反手把他按在了床上,白晨雨脸朝下地趴在床上,面红耳赤地拼命挣扎,可是他一个凡人少年,哪里拗得过一个七转金丹的修士
他大骂道“不要脸的小贼,死全家的小贼”
周悦无语道“怎么说话的”
白晨雨努力侧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周悦手里那包金瓜子,眼里闪烁着恶毒的光芒,片刻之后,忽然放软了声音“这位大哥,我记得您,您今天一直跟着我,是不是看上我了”
周悦微微一愣。
白晨雨抿了抿唇,而后仿佛变脸一般,漂亮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不瞒您说,我以前一直在金蕊楼服侍男人,大哥若是好这一口,就放开我,让我好好服侍您。”
说完之后,他还充满暗示意味地舔了舔花瓣般的嘴唇,一双漂亮的眼睛更是仿佛要滴出水来,羞答答地望着周悦。
周悦“”
又来了,当初这小子十三四岁的时候,就敢解自己的裤腰带,如今过了五年,简直一点没变,不过好歹没自称“奴”了,也不知道算不算长进。
周悦又好气又好笑,他略微松开手,打算义正词严地教育这小孩儿一番,可就在他手松开的一瞬间,眼前一缕刀光闪过,一柄雪亮的刀子,险险擦过了他的颈侧
“去死吧”
周悦飞快地侧身闪过,再次把白晨雨按在床上,虽然被突然袭击了,但他心中居然有几分欣慰,好歹不是真的打算以色侍人,而是设计偷袭,确实长进了。
“放开我你这个贱男人小爷操死你操得你屁眼开花,哭爹叫娘”白晨雨偷袭不成,一边疯狂扑腾,一边破口大骂,他是青楼出身,骂人的话简直不堪入耳。
周悦也有些恼了,怒道“你给我冷静点儿你听听你说的这些话”
“放开我放开我”白晨雨根本不听他的话,扑腾得简直有如一条活鱼,还龇牙咧嘴的,看起来很想把周悦活活咬死。
周悦拿他没办法,只能双指并拢,对着对方的膻中穴轻轻一点,白晨雨微微一僵,登时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了。
他整个人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又不能动弹,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周悦,小眼神又惊又怒,还带着一丝极其狠毒的戾气,仿佛周悦只要碰他一下,他就要把周悦活活撕成碎片。
“放心,我不觊觎你,小屁孩儿。”周悦翻了个白眼,伸手合拢了对方松散的衣襟,又把金瓜子放回了那个包袱里,白晨雨看着他的动作,眼神渐渐有些疑惑,但还是充满了戒备。
折腾了一宿,周悦也有些疲倦,给白晨雨盖上被子之后,便坐在旁边凳子上,闭目打了会儿坐。
他一边闭目打坐,一边暗暗琢磨,白晨雨遇到危险,第一反应就是勾引男人,伺机反击,骂人也都是些什么操屁眼之类的脏话,如此看来,性取向果然难以纠正,就像顾雪城一样,自己辛辛苦苦掰了好几年,还是白搭。
不过到了如今,周悦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原著里面,顾雪城无法接受白晨雨,因为他们都是下面那个,俗称小零,两人撞号了
在现实世界的时候,他曾经听周小玲开玩笑地说,如今是“遍地飘零,一攻难求”,原来修仙世界也是如此。
罢了罢了,自己如今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白晨雨,帮助他结丹,降低黑化值,至于什么性取向,什么上面下面的,就随他去吧,只要不滥交就行。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顾雪城之所以对自己产生了那种懵懂情愫,自己也要负很大责任,性教育应该让孩子自己摸索,而不是过分干预指引,当初自己给顾雪城看那些男男小黄书,说不定误导了对方。
所以面对白晨雨的时候,自己要矜持端方些,让他把自己当成兄长,不要产生什么奇怪的幻想。
周悦暗暗琢磨教育方针的同时,白晨雨一直充满警惕地瞪着他,直到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白晨雨似乎终于熬不住了,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太阳越升越高,白晨雨一直熟睡着,周悦给他掖了掖被子,自己收拾一番,便出了门。
出门之后,他直奔福临楼,也就是白晨雨打工洗碗的那家酒楼,想要尽快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酒楼人多眼杂,是最好的情报中心。
今天没有下雨,大街上十分热闹,福临楼更是客满为患,楼上楼下都坐满了,大部分都是凡人,也有几名佩剑的低级修士。
周悦找了张靠窗的小桌子坐下,扬手唤来小二“来半只八宝鸭子,两块酥油糕,再来一壶清酒,烫一烫。”
“好咧”小二高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