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里的丧期有整整一个月,贺时渡作为长公主驸马,整整一个月都同平昌呆在宫里。
檀檀在日历簿上记了日子,还有一天他就要回府了。南池没她需要操心的,阿琴把一切都打理的很好,她无趣了遍去逗鹦鹉,不想逗鹦鹉了就去看书,书翻了没两页,还是觉得逗鹦鹉有趣些。
阿琴端着一小碗玉米粒来到鸟室里,看见檀檀傻愣愣盯着鹦鹉,笑道:“小姑娘烦它们啦?”
檀檀道:“是,你们大司马比鹦鹉有趣多了。”
“大司马听到这句话肯定高兴地不得了。”
阿琴边说话,把小碗递给檀檀,檀檀抓了一小把玉米粒,放入鹦鹉笼中。
一阵敲门声响起,另一婢女在门外说:“小姑娘,二公子来找你了。”
檀檀又将碗还给了阿琴,她推门而出,暴烈的太阳晒得她睁不开眼睛。时复坐轮椅过来的,他身后站着一个亲随。
檀檀走上前,“我推你去阴凉的地方。”
时复命亲随退下,檀檀调侃,“以前你从不带亲随的。”
“如今我大哥是秦国第一反贼,人人得而诛之,我也惜命,不敢掉以轻心。”
檀檀也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她用手背擦掉额头的薄汗,“你找我何事?”
“无事不能找你么。”
“我来了南池以后你就不找我了,每次找我必定有事。”
在这个被四面高墙围起的地方,时复是真正看檀檀长大的,她短短一句话,他便察觉她又长大了一些。
“这也能被你猜出来,檀檀聪明了。”
檀檀将轮椅停在榕树的绿荫之下,转到时复面前,那里有一只古老的秋千,她坐在秋千上,轻轻荡了起来。
时复讲起这只秋千的来历,“贺公府的位置原先是个古寺,听我母亲说,和尚道士都说这是风水宝地,就将古寺改成了私宅,这秋千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可能是给女鬼坐的。”
檀檀立马弹了起来。
时复道:“你在我大哥身边这么久,怎么还如此胆小?”
“也、也没很久,你跟他是兄弟,不是也不一样么。”
“你去年年底来的,如今是七月,差不多八个月。”
“这这很久么?”
时复点头,“他是个没什么耐性的人,别说人了,就算猫猫狗狗,也没养这么久的。”
檀檀了解贺时渡,可好像只了解他的一部分。
“还想杀他么?”
算起来,时复是唯一没有骗过她,也没有逼迫过她的人。檀檀对他们之间这份情谊有着十分的忠实,她诚恳地摇头,“我不想。”
“你对我哥心软了。”
她太容易被看穿了,任何的犹豫、不安、退缩,都写在眼睛里。
她仰起头,看着榕树茂盛的枝叶,阳光被切割成一缕一缕之后,便不刺眼了。一只迷失的雀鸟呆愣地站在梢头,东张西望。
“檀檀。”时复将轮椅向前行了些,到了她身边,“他不是善人。”
她有些失神,“我知道”
“也非你的良人。”
她的母亲杀了他们的父亲,仇恨是一道天堑,除非刮骨还父,割肉还母,再深的感情也填补不了它。
视线里那只雀鸟忽然振翅而非,檀檀回过神,她浅浅笑道:“对错也不重要,结果也不重要。”
“这句话,像我哥说出来的。”
檀檀无法否认自己对贺时渡的崇拜,他是她第一个仰视过的人,她被母亲和燕国塞进了一个狭小黑暗的箱子里,是他把她拉出来了。
这就够了。
檀檀道:“我喜欢你哥哥,所以想和他在一起,时时刻刻不跟他分开,我的满脑子都是他,根本想不得以后的事。”
她大大方方剖开自己的心,尽管她知道,所有人都会嘲笑她傻。
可此刻她只想紧紧地抓住这一份喜欢,在不必清醒的时候,彻底地沉迷。
虽九死其犹未悔。
时复离开后,檀檀小睡了一觉,午后的天闷闷的,她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感觉到呼吸不顺,心头一阵闷。她似梦魇住了,拼命想要醒来,可怎么都睁不开眼。
就在她挣扎时刻,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触感有些麻木,有些湿热。
她试着要握紧那只手,却怎么都使不上力。
最后,她是被惊醒的。
床边坐着的青衫男人调侃道:“做噩梦了?”
她觉得自己在梦里都快吓死了,对方只轻轻一句做噩梦了,实在不公平。
“我梦魇了,肯定是这一段时间有心事,精神不振。”
贺时渡闻言,端详了一番她红润的小脸,“梦魇通常是饱腹之后受凉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