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处境。檀檀也算有些心机,她分析了自己的处境,若现在被贺时渡逐出去,她怕是再也没有能进入贺公府的机会了。
她原本想找个好一些的借口,让贺时渡能留下她来,可她将自己的脑瓜搜刮了个干净,什么借口都想不出来。
她边抖着,边说:“求大司马收留我。”
“收留你啊”贺时渡围着她转了一圈,“你是要学你母亲么?是打算捅我刀子,还是下毒?”
贺时渡说这句话时,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真是生怕别人看不出那点心思了。
捅刀子檀檀不敢,下毒她母亲已经做过了,不能再故技重施。
檀檀老实的摇头:“都不是的。”
贺时渡不是不能留她。相反,他必须得留下她。
她再是个草包、蠢货、笨蛋,可也有着燕国公主的身份。燕国余孽未清、城中的燕国细作尚未铲除,拿住燕国公主,相当于拿捏燕国余孽的命脉。
留下她,本来是计划中的事,但如今是她请求自己,贺时渡便生了愚弄人的心思。
他冷淡地看向檀檀:“去外面跪着,跪一个时辰,我留你一天,跪两个时辰,留你四天,以此类推。”
檀檀害怕他反悔,她睁开紧闭的眼睛:“你不能出尔反尔!”
贺时渡微微一笑,他贴近檀檀,嘴唇附到檀檀耳边,用只有他二人听得清的声音说:“跪一整夜,我就让你进南池。”
南池位于贺公府最南侧,被四方墙和贺公府其它地方隔离开来。
那里是大司马居住的地方,是整个秦国兵部的心脏。
檀檀不可置信地看着贺时渡,一刹间,连怕也忘了。贺时渡静静看着她的反应,却没料,她纠结了那样久,最后却为难地说:“我只想留在贺公府,不想去南池。”
贺公府有平昌、时复,有许多的仆人和好玩好吃的东西。
而南池,只有贺时渡。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贺时渡目光落在她紧紧缠在一起的双手上,他眼底笑意消散,忽然用下军令的语气道:“你若跪不到明日天亮,我就拿你去喂蛇笼。”
跪一夜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小时候祭天,檀檀会随父皇在祖宗们坟前跪一夜。只要掌握好力道、随时变换重心,就能坚持下来。
只是风雪来的时候会很难熬。
母亲走后,她就有些发烧了,今夜跪在这里,只觉得有谁要将自己的脑袋给捏碎。
雪落在她面前的青石板上,慢慢积厚,檀檀双眼一黑,身体向旁歪去,然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醒来时,首先看到的是床顶上云雾绕仙鹤的浮雕,她望着那里,发呆许久。
一旁看守她的婢子见她睁眼,走了过来:“姑娘,您醒了?我伺候您梳洗,去见大司马。”
“大司马?”檀檀一时间还以为大司马是以前的大司马。
不。
大司马死了,被娘亲杀害了,贺时渡又报复了娘亲,不让人给娘亲看病,现在的大司马是贺时渡。
她才记起来,这是南池,是大司马处理公务的地方。
大司马已经很久不在这里,南池的主人俨然已经变成贺时渡。
檀檀发现自己的里衣被换上了艳红色,她的孝服被脱了。在平昌面前,她报喜不报忧,强装乐观,但现在只有她自己,她压根儿装不了坚强。
她感到悲愤交加,可她的身上没有一把刀,甚至一根针,能够伤到贺时渡。
檀檀不愿下床去,拖了一阵,只见贺时渡捧着一本《逍遥游》走了进来。
他很随意地将书放在床头,“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一行字吸引了檀檀的目光。
贺时渡一只手捏住檀檀的下巴,扭过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他也看着檀檀。
“想留在我身边?”
檀檀最怕他颔首时看自己的模样,仿佛她是一只可以被随时碾碎的蚂蚁。
见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贺时渡又问:“那是想杀我?”
檀檀不会骗人。
她听到“杀”这个字,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
贺时渡轻轻一笑,他拍了拍檀檀还带着小孩子气的脸颊,“倒是个诚实的孩子。”
忽然,一声不合时宜的腹叫打断贺时渡的下文,檀檀双手附上自己的肚子,为难地说:“我饿了,能不能让我吃些东西?”
贺时渡命人先送来几个垫肚子的点心,檀檀吃东西的模样很秀致,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像一只惹人怜的小兔子。
她吃过几口便要抿一口茶,燕宫里那一套绣花架子十足。过了一阵送来热菜,贺时渡命人添一副碗筷给自己。
檀檀虽然一贯不喜食秦地菜肴,但眼下饿了快三天,由不得她挑剔。
她很怕对上贺时渡的目光,吃饭时一直不敢抬头。
贺时渡吃了仅仅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他的目光似被一把无形的锁固定在了檀檀的吃相上,他实在是认为好笑,哪有人低着头夹菜的?果真,檀檀夹了一块姜放进嘴里,才咬了下去,整张小脸就变得皱巴巴的。
贺时渡讥笑出声:“饭都不好好吃,还想着杀我?”
旧时燕宫里的规矩,入口的食物是不能吐出来的,尤其是在他人面前。
檀檀默默给自己打气,一口咽下了口中的姜片,然后送了整整一杯茶入喉。
贺时渡将檀檀安在了偏室婢女的屋子里,离他不过十几步路的距离,他很想看看,她和以往那些要杀自己的人会有什么不同。
今日部下抓来一批燕国人,贺时渡忙着审问,不住南池,倒给了檀檀喘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