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檀是在贺时渡的寝房醒来的。她醒来时,贺时渡还在睡。
她偷偷地想,其实他也很嗜睡。贺时渡躺在她的外侧,他的身体像一道山脉。
突然他翻了个身,从侧躺变成平躺。在他的侧脸上,有一片压痕,那道压痕恰好是个五瓣花的形状,巧合极了。
他的样貌更偏英气,五官凌厉,并不秀美,可那花纹印在他脸上丝毫不奇怪。
檀檀打了个哈欠,翻身又睡了个回笼觉。
快中午的时候,他们被门外的鹦鹉吵醒来。
那只鹦鹉说:“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檀檀不怎么喜欢那只新来的鹦鹉,虽然它能说又会道。她平日里给鸟喂食,也给那只不会说话的鹦鹉喂得更多一点。
贺时渡烦躁地起身,手掌撑着额头,缓了缓,“你去看看谁来了。”
檀檀已经不困了,她穿好衣服,去门口看了眼。
“楼将军。”
“让他进来吧。”
“你不洗漱一下么?”
“不用,你先去洗漱,中午去平昌那儿吃吧。”
檀檀终于能从他身边逃开了,她不小心说漏心声:“谢谢你。”
“谢什么?”
“啊,那个,谢你让我去找平昌。”
楼仲康见到贺时渡,行完礼,立马打趣说:“大司马好福气啊。”
楼仲康是个彻头彻尾的粗人,字都识不全。从前贺时渡并不允许自己和这种人结交,后来置身行伍,面临真实的战场厮杀时,他发现自己从前那些才学都是纸上谈兵,他在军营里的成长,少不了楼仲康的帮助。
“有事说事。”
“这几天太子总是借赏字为由召柳玉安过去,我觉得不止那么简单。”
“哪儿不简单了?”
“我的眼线又不能钻进太子府里,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又见了谁。”
贺时渡说:“怀疑柳玉安和燕国细作在太子府会面么?”
楼仲康讨好地笑了下,“还是大司马聪明,那这事,依你看怎么办?”
贺时渡扬眉:“当然是抓来问了,还能怎么办?”
“我觉得”楼仲康吞吞吐吐道,“柳玉安脾气硬,但细皮嫩肉的,审讯可能不太适合他。”
贺时渡淡淡挑起眼皮,“你心疼他?”
“不是,不是,怎么可能。”楼仲康急忙否认。
“那就行了,把人抓去军营,审他的事让芳年去处置。”
“毕竟柳玉安现在是我府上的人,要不然我亲自审吧。”
“不行。”贺时渡果决地说,“你有别的任务。这几日我告假,你领着武将们集体罢官,尤其是中尉将军。”
“制定南伐计划,我在家中做就行,罢官没什么影响。”楼仲康说,“但中尉将军罢官了,不就正好把宿卫府空出来了,让太子有机可乘么?”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秦国没了我贺时渡,连简单的都城防卫都做不好。”
楼仲康抱拳:“属下遵命!”
话罢,他豪爽地笑了几声,“我以为你最近被太子送来那两个歌姬迷得神魂颠倒,忘了正事呢。”
“不是闲么,太子千方百计送来的人,不能白白放着。”
“大司马,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女人没有好东西。”
“所以你不喜欢女人啊。”贺时渡恶意地说,楼仲康瞬间不说话了。
贺时渡继续说:“虽说是两个女刺客,但唱曲确实好听。”
“那就把她们留在南池了?虽然说是两个女人,不必要放在心上,但还是有一定的危险。”
贺时渡也考虑过留那两个女刺客在南池的风险,但派她们来的人,太小瞧他了。想要杀他的人用多如牛毛来形容,毫不夸张。他就是有办法和那些人周旋,一个个弄死对手。
“这事我不能先动手,要引导她们动手,才有机会责难太子。”
檀檀同平昌吃完饭,走去湖边消食。她手里拿着把鱼食,喂完鱼,发现平昌失神地站在湖边上。
檀檀吓她:“你小心掉进水里,水鬼很难看的。”
平昌嗤笑:“这点高的水淹不死人。”
檀檀对平昌的感情很深。平昌是三年前嫁给贺时渡的,婚礼盛大,檀檀也收到了红包。自大婚以后,贺时渡就很少回贺公府了,平昌总是一个人在湖边。
嘉宁总说她不像个公主,所以她经常偷偷观察平昌,的确,她比自己更像个公主。
端庄、聪明。
后来她们有了交会,平昌知道嘉宁对她的学业十分严苛,学不好是要挨打的,平昌就接过了教檀檀念书的重担。
平昌是她第一个朋友,也可能是唯一的一个。
以前,她以为自己能和婢女做朋友,想和她们一起玩沙包,谈八卦。后来发现她们每次都会让着她,没有她的时候,她们玩得更开心。她不敢跟母亲提起这事,就和时复哭诉。
时复说,公主是不可能和婢女成为朋友的,她们身份不同,地位不同。
所以檀檀与平昌成为朋友,几乎是顺理成章的,因为在贺公府,只有她们两个是公主。
檀檀坐在石头上,晃着脚,风温柔地吹拂着她的脸,“平昌,你有不开心的事,要不然告诉我。”
她做不到为平昌排忧解难,但可以做个倾听者。
平昌反问:“你同贺时渡,进展如何?”
一提这事,檀檀就丧气。
“我有点不太敢用匕首刺人。”
“我不是问你这个。”平昌抿唇一笑,“我是那方面。”
檀檀愣了一下,反应过平昌指的是哪一方面。那是她最不愿与人言的事。
“他什么也不记得。”檀檀说,“他是你的丈夫,你别来问我。”
平昌的手落在檀檀肩上:“外面风言风语多了去,我就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要知道,你做了这些事,就算他死了,你也好过不了。”
檀檀惨淡地勾了勾唇,她什么都没有再说。
就算她和平昌都是公主,但公主和公主也是不同的。或许她们有着相同的目标,就是希望贺时渡死,这让平昌愿意和她成为朋友,但是就算她们同在贺公府,看到的也是不同的天。
她们本质仍然不同。
踽踽独行的孤独感让檀檀闷闷不乐了几天,她抓了把鱼食,正打算去池塘喂鱼,阿琴敲门说:“小姑娘,大司马找你过去。”
檀檀穿着平日里的单衣出门,阿琴拦住:“柳先生也在,换身衣服去吧。”
檀檀很久未见柳玉安,他出现在南池,这事传递出来的不是什么好的信息。她十分惶恐,要不是阿琴领着她,她一定会临阵脱逃的。
在贺时渡书房门口,她深呼吸了三下,敲门进去。
书房里,柳玉安面色惨淡地站在贺时渡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