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与千江寺的弘年法师闭门说法,一众世家子等在门外。
赵侯瞧见贺时渡在树荫下打盹儿,走上前,阴阳怪气说:“你近日怎么如此疲态呢?还不如弘年法师一个百年老人精神抖擞。是不是被燕国小公主榨干了精气?”
贺时渡双臂抱在胸前,肩靠着树干,他轻瞥了赵侯一眼,“我抓细作抓的。”
赵侯和贺时渡小时候同在太学读书,二人一起爬过皇城城墙,偷看过宫里的娘娘。
赵侯道:“行,您大司马为秦国鞠躬尽瘁,佩服佩服佩服佩服。”
贺时渡听到他话里的酸味,恶意提醒:“你长白发了。”
赵侯和他年岁相当,比他早一年娶妻,成婚第二年就生了儿女做了爹,被家中琐事缠弄得度日如年,华发早生。
赵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阴阳怪气道:“我可真是羡慕大司马无儿无女,无牵无挂的。”
旁边几个休息的侍卫都听出了他在讽刺贺时渡没有子嗣。
贺时渡今年二十有四,寻常男子,在这时至少有一儿半女了。
一双双眼睛都等着看贺时渡刁难赵侯,只听他肃然道:“佛门清净地,赵侯你放肆了。”
赵侯不忿地瞪了贺时渡一眼:佛门又如何?当年他们一群世家子被罚在佛门思过,不知是谁翻窗去后山抓野兔吃。
南池。
得知贺时渡今日去了千江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平昌带着熬好的药送去给檀檀。
那样苦的药檀檀一口喝下,平昌公主劝她:“你喝慢一些,是苦药,又不是蜜糖水。”
檀檀拿帕子拭去嘴唇上沾染的药汁,笑笑不语。
她抬手将帕子放回侍女的托盘里,袖口堆在手肘处,正好露出皓洁小臂上一段暧昧红痕。
平昌劝说:“其实你能留他的子嗣也是好的,至少他不会再为难你。”
檀檀笑了。
“你别跟我说玩笑话,怎么能有那一回事。”
平昌说:“总是喝避子汤,对你身体不好。”
檀檀好脾气地弯眼笑道:“可我不喜欢他,怎么能和他生孩子,你是他的妻子,你该为他生儿育女。”
平昌最忌讳别人劝她与贺时渡生儿育女,她牺牲了自己的大好年华,牺牲了婚姻,已经没有再可以牺牲的了。
这是她的逆鳞。
她忍怒说:“我跟他从未同床过。我劝你给他生个孩子,无非是为了他不再欺负你。”
檀檀见平昌在忍怒,推了推她搭在矮几上的手肘,道:“其实他也并没有欺负我,我也快活了。”
“快活?”平昌本来收回去的脾气,这下彻底爆发了,“你怎么这么下贱!”
檀檀听到“下贱”二字,她没有气恼,反而困惑地反问:“为何我同他一起快活了,就是下贱?”
“你娘教你的东西,真是都教进猪脑子了。”
檀檀道:“照你的话来说,我快活,是下贱,却可以和他生子嗣,这没道理的。你与我吵架就吵架,提我娘做什么。”
平昌发觉她和贺时渡在一块,这张嘴倒是越来越厉害。
纵是密友,也总有龃龉的时候。一个强一个弱,将将互补,但凡两人都有些强势,便有矛盾了。
这是无法避免的事。
檀檀总会成长,会脱离燕国和她母后的教诲,有她自己的想法。
平昌冷声道:“但愿你别忘了,你当初求他留你在南池,是为了杀他,而不是来享受的。”
檀檀微微一笑。
没忘,永远不会忘。
贺时渡夜里未归,所以平昌和檀檀聊得久了一些。
今夜御驾停在千江寺,贺时渡等随行人员也宿在千江寺里。
这些世家子故地重游,夜里躺在大通铺上兴奋地回忆着以前的事。贺时渡莫名地觉得他们吵,随手翻了本经书,合衣出门。
他坐在灯下的石台上,一页页翻过经书,没多久眼皮就打架了。
“记得你小时候就不爱看书。”
老者的声音将他从睡意里唤醒。
贺时渡把经书扔一旁,起身问老者:“陛下睡了?”
弘年法师点了点头,他滚着手里的念珠,低声道:“陛下在寺里安插了杀手,夜里千万清醒着。”
贺时渡想到了这一点。
前些日子,他几乎是逼着太子将邺城宿卫让给九皇子,惹了老皇帝不快,这些日子抓出来的细作,其中多少是燕国人不知,但能肯定的是,其中也有皇帝的眼线。
昨夜里皇帝做梦,只怕是个骗他来千江寺的借口。
大司马就算在朝堂之上也无需卸甲,但只有一个地方例外,就是佛门。
贺时渡困顿地撑开眼皮,问道:“大师为何帮我?”
他一向目中无人,但对弘年却又几分尊敬在。
“你母亲对千江寺有恩。当年千江寺没有香火,我与弟子只能化缘为生,是你母亲伸出援手。我和其它秦国人一样,看着你长大,若你是大奸大恶之人,陛下要除你,我别无二话。但你从未愧对过秦国百姓,亦遵守孝道,我佛慈悲,不愿你命丧于此。”
贺时渡朝着弘年做了一记佛礼:“大师恩惠,贺某铭记于心。”
弘年法师叹气:“我能帮你的,仅止于此。陛下布下的是精良杀手,共十余人,一切看你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