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说句话。”
“坏十度坏十度。”
他脸色骤变,“阿琴!”
阿琴匆匆跑来跪在他脚下:“大司马何事!”
“把偏室的那个给我叫过来。”
不用想,也知道谁教鹦鹉这样说话的。
阿琴猜出是怎么一回事,试着为檀檀说话:“小姑娘只是想教小鹦鹉说您的名字,这鹦鹉自己嘴笨,发音不好。”
这鹦鹉极没有眼力见儿,阿琴话音一落,又立马喊道:“坏十度坏十度。”
“养不熟的燕国奴,你替她求情,她可不会念着你的好。”
阿琴发自肺腑地想要为檀檀辩解,但生怕惹了贺时渡不愉快,反倒牵连檀檀。
她弓腰转身去叫檀檀。
贺时渡在檐下同那鹦鹉大眼瞪小眼了片刻,一只青瓷纹的纸伞出现他视野里。隔着雨幕,那道小小的身影有些模糊。
他双臂抱胸,看着那道身影蹙眉。
其实等她来的时候,他已经消气了。如今把人叫来,要说些什么呢。
让她说么?她说的话实在不好听,算了,什么都不说了。
檀檀走上台阶,到了屋檐下,仍打着伞。她将自己藏在伞里,低着头,盯着贺时渡靴上绣的鹰羽暗纹,没出息的眼泪从她眼眶里啪地砸到地上,她死死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抽泣出来。
从平昌那里回来后,她满脑子,都是她说的那句“小娼妇”。
她明知道她不愿意的。
娘她也知道自己会成为南池的小娼妇,所以让她来杀南池大司马么。
“檐下没雨了,还打伞做什么。”贺时渡牵起她冰凉的手,直接往屋里走去。
他一碰自己,她就想到小娼妇那三个字。檀檀要将手抽回,贺时渡以为她闹小脾气,他哪里是惯着她的人,直接拖着她向屋子里走去。
他步伐大,檀檀被他拽着一个趔趄,打伞的手一松,伞沿着台阶滚进雨中。
贺时渡将她推至榻上,檀檀条件反射地弹起来要往走,他才发现她两颗红肿的眼睛。
他微微一怔。
说她胆小懦弱,可其实她也坚强,他从没见她哭过。
贺时渡叹了口气,箭步上前将她拦腰抱回榻前,他拂开榻上的毯子,坐在那里,将檀檀放在自己腿上坐着。
“谁把你惹成这样了?”
她紧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愿说。多说一个字,怕自己泣不成声,被仇人讥笑。
贺时渡看着她颤抖的样子,便不问了。他将檀檀脑袋扣入怀中,用一种看戏的语气说:“还以为要来杀我的是个女义士,怎么是个哭包。”
檀檀因忍着哭意,在他怀里抖得越发厉害。
贺时渡伸手在她脸上摸了把,喃喃道:“下面水多,上面水也这么多。”
他平时也说这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荤话,可就是今天不能说。
檀檀猛然抬起头,朝他斥道:“娘病重了我没办法才去找你,我只想杀你,是你逼我的!”
她胡言乱语,话里半点逻辑都没有,但贺时渡听懂了。
她动摇了。
可为何他会看穿她的动摇呢。
也许,因为他也动摇了。
贺时渡用手掌擦掉她脸上簌簌而下的眼泪,他终究不是邺城里的纨绔子弟,而是一个行军打仗的人,手掌粗糙,在她的脸上随便蹭了两下,她的皮肤就被擦红了。
檀檀意识到自己失态,她努力吸着鼻涕,不断抽泣。
“只有,只有我娘病重那夜,是我自愿的。”
自愿当娼妇、自愿拿清白身与他交换。
“对,都是我逼你。”贺时渡顺着她的话,吊儿郎当说起来,“我逼你叫那么大声,我逼你快活,都是我逼你的。”
檀檀银牙咬碎,恨不得将这个人活剐了。
可她不能这么做。
不仅因为她没有这样的能力,更是因为她只能向着他一个人哭。
自母亲死后,她从没如此疲惫过,哭到实在哭不动了,她吸了两下鼻子,从贺时渡怀里挪开,坐在离他有一些距离的地方。
贺时渡单脚踩在榻上,手肘靠着膝,肯定地说道:“与平昌吵架了。”
檀檀炸毛一般,瞪大眼看着他。
“哭了那么久,猜都猜到了。”贺时渡道,“我舅父去世,七日后天葬,你随我去趟雁北。”
她眼里的怒转变成晦暗的困惑。
“你为、为何要带我去雁北?”
“不带你去雁北,留着你在这里跟平昌扯头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