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原本还有些放松的神色, 在听到沈涟这话出口的时候,当即就变得严肃了起来,继而沉这一张脸, 目光锐利的看着面前的沈涟, 沉声道:“你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沈涟上辈子在新皇手上做了几年的事, 也算是对他有些了解,自然知晓眼前这个外人看起来尚且孱弱,实际上已经颇有城府的帝王, 拥有着常人不可小觑的野心和见识。
沈涟只在脑海里过了一瞬, 紧接着很快就看向了面前的人,朝他的方向拱了拱手, 紧接着道:“臣不敢欺瞒皇上,这事也是臣无意中得知。臣知这种大事关乎国家之大计, 非寻常事情可比拟,自然得格外的重视。”
听着沈涟语气诚恳的话, 萧炎没有对他刨根问底, 而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面前人笑道:“既然沈爱卿已经知道这事,那沈爱卿觉得该如何做,才能将参与这些事的人,一网打尽?”
沈涟见新皇已经跟着自己的思路走了,顿时就觉得眼下离自己的计划又成功了一步, 他抬头直视着面前的人,果断道:“臣不敢妄言, 却是有些拙见。”
“你尽管说来让朕听听。”本来就被吊起来的心思,眼下听到沈涟的话,也跟着好奇了起来。
“臣以为这事急不得, 那人敢于这样做,直接窃取圣上的国库。无外乎有两个原因,一来是仗着自家根基深重,即便是被查到了,一时之间也无法被连根拔起。二来就是他们运营了许久,内部的人员都是他们自家的亲属,信息完全不会外露。这样一来旁人若是想要抓住他们的小辫子,顺藤摸瓜抓到其中的老鼠,那也怕是格外的困难。”
沈涟说的这些萧炎都知道,他也考虑过,也正是因为考虑过,他才觉得无从下手。
上辈子为了一击将那些人毙命,萧炎更是蛰伏了几年,这才彻底清扫干净了这些蛀虫。
萧炎原本以为沈涟即便是知晓有人贪污的事,但是大概率还是只知晓一些皮毛,就像是那种随口听人说的八卦。
但是眼下听着沈涟这井井有条的分析,萧炎觉得自己或许是小看自己钦点的这位状元郎了,他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知晓的事情更多。
萧炎轻轻的点击着自己面前的桌面,背脊慢慢的坐直了起来,目光严肃且认真的看着面前的人,直接道:“那照你说的,这情况如此严峻,朕该如何做才好?”
沈涟看着面前严肃看着自己的新皇,他自然不会天真的觉得这是萧炎在认真的听取自己的意见,他知道萧炎是在考验自己。
若是自己回答的答案有用,并且对面前人有益,那自己可能会受到嘉奖;若是自己回答的答案无用,那自己面临的不仅是眼前人的执意,更可能会被眼前人降罪。
不过即便是明白了这些,沈涟依旧没有停住的打算,他直面着面前这个掌管着他生杀大权的男人,低声道:“启禀皇上,臣以为这样成团的家族,从外面是很难攻破的,唯有他们自己从内部露出了马脚,相互分崩离析之后,外人才有可乘之机。”
萧炎曾经也想过这个办法,但是一来这些世家如同沈涟说的那般,内部被把持得很严重,一般人很难得突破。二来是他眼下根基尚浅,还找不到可以帮忙依靠的人,自然没有办法安插探子。
沈涟看见新皇被自己说的异动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继续道:“既然需要人打入他们的内部,那自然需要一颗探子。我那继兄弟虽然学问不怎么好,但是在为人这方面还是继承了我那继母的本事。眼下他已经去了户部,想必再给他一些时日,他定是能混入那些人的内部。到时候便可以顺着我继弟这根藤蔓,抓到最后的瓜。”
萧炎听到沈涟振振有词的分析,眼下听到他如此说,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就起了变化,“朕记得,你和你那继弟的关系,似乎不是那么融洽?”
沈涟听到这里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随即看向了面前认真盯着自己的人,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情。或许因为自己重新活过了一次,改变了很多事情的原本轨迹,连带着眼前之人也更早的就关注了自己。
“是。”只是沈涟也只是震惊了一瞬,很快就回过了神来,朝着面前之人拱了拱手,直接就承认了。
萧炎欣赏他的坦诚,可是看着他的眼神却是起了几分变化,“既然你和你的这个继兄弟不和,那你这番举动所谓何故?”
沈涟闻言,脸上却是显出了几分大义凛然的神色来,声音铿锵有力的道:“私人恩怨始终没有国家大事重要,我这继弟虽然与我不和,但是他的本事却于国家有益,那我自当先把私人恩怨放一边,以国家大事为首要任务。”
萧炎还是刚刚那副表情盯着他,似乎是不太相信他的说法,若是告诉他,眼下的沈涟是想要借着帮扶国家为借口,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继弟犯错,甚至在其中推波助澜,加速他被抓捕的过程,这可能还有说服力一些。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沈涟像是被看穿了心思般的败下了阵来,缓缓的低下了脑袋。
原本面无表情的萧炎,见到沈涟的反应,以为自己的猜测对了,不由勾起了自己的唇瓣。他不喜欢利用自己达到目的的人,但是他更不喜欢蠢人,而沈涟刚巧是有点自己的心思,却能帮自己做事的聪明人。
萧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下了结论,“难为沈爱卿有这份心了,既然如此,那便按照沈爱卿说的办!朕等着听爱卿的好消息,若是这事能成,朕一定重重有赏。”
“是,臣定不负皇上重望。”
沈瑶自从转入了户部之后,可谓是混的如鱼得水,眼下听到了有同僚说沈涟因为不孝的罪名被弹劾,他更是觉得畅快极了。
世人讲求孝道,眼下这里更胜。
眼下沈瑶甚至都开始想象起,沈涟因为这个丑事被皇上给厌弃,然后罢免了官职的可怜模样。
想着想着,沈瑶甚至自己都笑出了声来,站在他旁边的同僚看着他的样子,轻轻的摇了摇他的肩膀。
“沈瑶,你在想什么呢?怎么笑成了这幅模样?”
沈涟闻言立马就回过了神来,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的模样,朝着旁边喊自己的人道:“没,没想什么,只是突然想到点有趣的事。”
沈瑶的同僚还是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似乎不是很相信他的话。
沈瑶却是不等他继续问些什么,连忙转移了话题道:“对了,你过来是找我做什么的?”
听到沈瑶的问话,他那同僚立马就凑到了他的旁边,然后在那里神秘兮兮的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三天后我们准备请上面的大人一起吃个饭,说是让你们这些新来的一起凑个份子钱。”
听到他这样说了之后,沈瑶原本带着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自从他进了这部门开始,他们就三条两头的聚会,而且大头都是他们这批新来的官员出的。虽然也认识了不少人,但是这出的钱还是逐渐让他有些承担不起,特别是以他们家眼下这个状况,更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似乎是看出了沈涟的不情愿,那来叫他的小吏,脸色的神色也透露出了几分不屑来,他拍了拍沈瑶的胸膛,低声道:“这次可是衙门里的那些人看你会来事,特地帮你组的一个局,来人不仅有我们衙门的高官,还有和他们家里联姻的宋家,不管那个搭上对你都有好处,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啊,你可不能拖后腿啊!”
沈瑶听出了他语气当中的不满来,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随即看向了旁边盯着的人,连忙朝他行了一个小礼,连忙道:“多谢为彦兄提点!这样的事,我自然是要参加的。”
程为彦见他反应得如此迅速,过后又这般的识趣,拍了拍他的肩膀,裂开嘴笑了起来,“沈兄,你这才对嘛!眼下这些不过是前期的投入,你和他们搭上了线,还怕之后的钱收不回来吗?”
沈瑶听到他这样说,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灿烂了,随即朝着程为彦拱了拱手,笑道:“为彦兄说的极是,多谢你的提点,小弟我阅历尚浅,做事不周到,还望为彦兄海涵。”
听到沈瑶这般客气又恭维的话,程为彦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叹息道:“不用那么客气,我提点你也是因为你会做人。若是旁的人,我高低不会说一句。”
他这样说之后,为了表示对他的感激,沈瑶又连连朝他倒了好几声谢。
“好了,你眼下也不用谢我了,回去好好准备准备,这次好好表现表现,没准很快就能升职了。”
勉励完沈瑶之后,程为彦转身就离开了,只留给了沈瑶一个还算潇洒的背影。
沈瑶站在那里,盯着程为彦的背影,再想象他刚刚说的那些话,随即也转身离开了。他可是要当大官的人,可不能因为现在的一点小事就失去了将来可能有的机会。
刚刚程为彦来找沈瑶的时候,刚刚好就是下值的时候。
在听了程为彦的那些话之后,沈瑶立马就转身回了家,找到了正待在家里的沈夫人。
这几日因为儿子进了户部,还颇为受上司赏识而感到高兴的沈夫人,这几日都在购物以平复自己内心的欣喜。
眼看着自家的儿子回来了,立马就招呼着旁边伺候的丫鬟给他端茶倒水,顺便问问他在衙门里的表现如何,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对于这些,沈瑶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自然的接话道:“没有,那衙门里的人对我都挺好,我觉得过的格外的自在,比在原先的那个衙门好多了。”
沈夫人最喜欢听的就是她儿子有多厉害,又有多么令人安心,此时听到他的话,当即就笑了起来,“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不愧是为娘的好儿子,你就是厉害。”
沈瑶听着母亲的夸奖,脸上也不由生出了几分骄傲又自得的神色来,不过很快他这幅样子便收敛了下去,重新换上了一副严肃的模样,然后看着面前人道:“母亲,我有一事要同你说。”
沈夫人眼下的心情正好,听到他这样说直接点了头,直白道:“我的儿有什么事,直接同为娘说就好。”
“母亲,我需要一笔银子。”
“你需要多少银子?”
“零零总总加起来,娘你就给我一百两吧!”
沈夫人的表情当即就垮了下来,可是面对她最宠爱的孩子,她还不好表现得太过于明显。
很快,沈夫人努力的挤出了一个笑容来看着面前人道:“我的儿,你前几日不是刚刚拿了钱出去吗?怎得那么快就用完了,眼下那么快就需要钱了?”
沈瑶知道他母亲对钱看重,更知晓他母亲相较于钱而言,对自己更加的看重,于是也不瞒着她,直接就将他们衙门里需要宴客,他要凑钱的事直接告诉了面前的人。
果不其然,沈夫人听完之后面色虽然忧愁,很快却是带上了几分喜色,神色变幻之间,最后看着他一咬牙道:“我的儿,你放心,既然是为了你的官途,那为娘即便是砸锅卖铁也会支持你的。”
沈瑶听罢脸上当即就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拉着他娘亲的手朝她许诺道:“娘,你如此为儿子打算,你放心。待将来儿子功成名就之时,一定会好好孝敬你的。”
沈夫人听着自家儿子这话,脸上的笑容怎么都遮掩不住,可是嘴里还是说着,“只要你好了,为娘也就放心了!至于其他的,为娘也不多想的。”
两人情真意切的相互诉说了一番。
最后还是沈夫人体谅自己的儿子辛苦,让他回去好好休息,这才结束了今天的谈话。
等到沈瑶离开了沈夫人院子,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去了,沈夫人脸上一直带着的笑容,这才逐渐的消散了下去,然后变成了一副愁苦的神色。
他们是为了躲避祸事才来的京市,来之前甚至还变卖了所有的家产。
在来到了京市之后,他们不仅需要供养沈瑶读书,还有供他们自己的衣食住行。这京市的东西样样比老家强,可是要想过上如同老家那般自由快活的日子,他们却需要多付出几倍的代价。因此,那些变卖家产得来的钱,在这样的情况下逐渐消耗了不少。
后来沈瑶去了户部之后,三天两头的应酬,那应酬的酒楼还是高档的酒楼,自然需要的钱财也更多了。
再加上沈老爷眼下觉得自己的儿子去了户部当官,能当大官也是迟早的事,因此也一改原先的谨言慎行,不仅整日里去花街柳巷放浪形骸,手里用钱也越发没有个数来。
如此这般折腾下来,沈家的钱其实也没有多少了。只是如今沈瑶开了口,而且是如此重要的事,沈夫人自觉自己还是不能给他拖后腿的。
思来想去,沈夫人渐渐的把主意打到了她在成为沈家主母之后,借着各种由头为自己疯狂置办的那些首饰上面。
“嬷嬷。”
“来了,夫人。”
“你陪我出去一趟。”
“是,夫人。”
沈夫人从自己的首饰匣子里,左挑右选,最后咬牙选了其中两个自己最不喜欢的,然后带着自己的心腹嬷嬷从院子后门出去,准备乘着天色快黑的时候当掉,以解他们的燃眉之急。
沈夫人从后面绕道出去直接去了当铺,她原先以三百二十两买的首饰,如今在这里却是只能当一百五十两,当铺里的伙计还是一副你爱当不当的模样。
沈夫人不信自己的东西只值那么多钱,连续跑了几家当铺,结果都是差不多的价,甚至有些还低的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