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宗室,宫中的耳目最是灵通,没用上半天的功夫,将将养好身体的裴一便听闻此事,失手摔了茶杯。
清热解暑的莲子汤一碗碗送来,却不见暴君的影子,他再愚笨,也能猜到是自己的身份露了馅,或许,连带着主子也一起……
然而,在他生病的这段时间,暴君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将这静雪轩围得如铁桶一般,他出不去,消息更出不去,无论是主子还是暴君,似乎都将他忘了,任由他做这深宫里一道被遗弃的影子。
“哈……哈哈……”
终于得到外界与主子有关的消息,却是对方与另一个女人情难自禁,孕育子嗣,裴一用嘶哑的喉咙挤出两声笑,干巴巴地,也不知在笑谁。
这一个多月,有能力谋新出路的宫人,大都调离了静雪轩,只剩下些无处可去的,或是像夏荷这般难以再换主的“心腹”,还一日日地留在此处。
小心翼翼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夏荷眼里隐隐有了畏惧,觉得往日里和蔼可亲的主子,竟渐渐变得比陛下更加恐怖。
早先尚未被禁足时,李总管送来的汤,她特意找相熟的医官检查过,什么都没有,就是最普通的解暑汤。
可主子偏偏却要背着所有人催吐,日复一日,原本清润的嗓音变得如砂纸磨过般粗糙,至少失了一半复宠的机会。
——要知道,以前陛下最喜欢的,就是抽一卷书、乃至奏折,听主子念,如今,却再也没有这般引人艳羡的境况。
无声叹了口气,夏荷起身,正想用帕子捧着碎瓷片离开,却被一把攥住了手腕:“安王的事,再与我说说。”
那力气大极了,夏荷第一次知道看似文文弱弱的主子,居然有几乎能将自己骨头捏碎的手劲。
眉毛紧紧地蹙在一块,她忍着痛,将刚刚才说过一遍的话又重复了遍:“奴婢听、听送饭的小邓子说,坊间皆传,那薛家女有了身孕,且前些日子被撞见与安王殿下同游。”
“而安王府也未否认,大抵喜事将近,陛下却怕是要震怒,让咱们近来安生仔细着些,免得掉了脑袋。”
数十天前,那安王府毕竟也对薛家下了聘,夺嫂、夺臣妻,哪怕仅是嘴上说说,此等荒唐行径,又有谁会真的忘记?
……他约莫是被暴君喂的汤毒疯了。
裴一想。
无尽的恶意在他心底滋生,夏荷每说一句,他脑海里就冒出一种逃出宫去,杀了薛家女的法子。
这实在有违暗卫的准则,该直接拉出去处死,却叫他心里无比痛快。
“主子?”音量越来越小,夏荷被对方阴郁的眼神吓出一身冷汗,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发抖。
乍然从梦中惊醒般,裴一猛地松开对方的手:
他怎么变得和暴君一个样子?
夏荷却不知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腕子疼得厉害,忙不迭地告退,原本她只是听说,冷宫会叫人发疯,却未成想,连裴侍君也会如此。
而且以对方的力气,对莲子汤过激的反应,春桃她……真的是自己畏罪投井吗?
越想越胆寒,没两日,夏荷便病了。
这下,裴一彻底没了人伺候,茶水是冷的,饭也总是不及时,对比刚进宫时的待遇,堪称云泥之别。
若说席瑾瑜半点不知情,那肯定是谎话,然而,此时正是他拉拢禁军的紧要关头,心头那一点点不忍,很快便被丢弃:
若是裴一能争气些,事情又何至于发展到这步?
礼部尚书的养子,为保证这身份从小到大毫无纰漏,他花费了多少心力?如今却皆是白费功夫,席冶不仅没变得更疯,还活得滋润,阴差阳错救了江州,让他短时间内再没合适的理由煽动民怨,只能在一个女人身上做文章。
闲来无事翻监控的1101:……怎么说呢,这俩还真不愧是一对。
明明都是为了私欲,却偏要扯个好听的名头,大义凛然,当初江州百姓快饿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主仆二人有任何表示?
席冶倒是懒得掰扯这些,他最近有点烦,宁威虽未归京,可他的态度,明显影响了保皇党一脉,原本这群人仅是想拿小号当个维持正统的吉祥物,最近,却渐渐把许多歌功颂德之外的折子递了上来。
偏这群老狐狸狡猾得很,怕自己掉脑袋,一个个都不露面,只托顾琮转交。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随意将桌上的奏折一推,席冶放下笔,起身,把位置让给某人:
“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