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次。”既已决定放弃任务,顾琮对席冶,自是没什么好隐瞒,当即竹筒倒豆子般,把当日的对话复述了遍。
——唯独隐去了那句,“别担心,我一切都好”。
这明明并非告白,也并非什么逾矩之言,可顾琮就是不想叫席冶知晓,他曾经因快穿员的扮演要求,对沈清疏展露过温情。
哪怕仅有一缕。
仔细地,席冶留意着顾琮脸上的每一丝表情:他不清楚对方的任务里是否有ooc判定,如果顾琮因此受到惩罚,他会立刻叫停。
幸运的是,这番坦白,大概被视为特殊情况下,“反派面前适当的言语周旋”,顾琮并没有突然走神,或者露出痛苦的神色。
这也是席冶当机立断选择在今天挑破“真相”的理由。
谁叫沈清疏自己给他送来了把柄。
主角受贸然试探,被他抓住尾巴,从而导致“宋鹤”暴露,再无良的系统,应当也没法把锅甩给顾琮。
“……你先坐。”再看不下去青年那副面色苍白的虚弱模样,顾琮起身,双手箍住席冶的胳膊,让对方坐到椅子上。
散落在流云山的储物袋大都被藤蔓搅碎,能用者寥寥,他只得摊开掌心,向上:“药。”
几秒前认错时还可怜兮兮,可一旦严肃起来,眉眼英俊的少年,却又透出股不容拒绝的强势来。
谎言被戳破,总算不用再违心地欺瞒对方,顾琮如同卸掉肩头重担,整个人都轻快起来,连带着,他在面对席冶时,也更自在:“石头怎么办?”
“你说呢。”小小一道伤口,还要被按着上药,麻烦。
鸦睫低垂,席冶装作漫不经心,幽幽:“要么……杀了吧。”
顾琮却连眉头都没多动一下。
没等到预想中的劝阻,席冶又想看对方哄着自己的样子,便张口,重复,一字一顿:“我说,我要杀了石头。”
“我知道你不会。”第一次发现堂堂异仙还有如此幼稚的一面,半蹲在对方身前的顾琮无奈抬头,坦荡地,直视对方。
反倒是主动挑衅的席冶,像被烫到,错开眼:
“往日怎么没见你这般胆大。”
别说盯着他的眼睛说话,就连稍稍亲近些的举动,都要靠他来骗。
“大概是因为我终于能与你真心相交。”抛却任务,抛却人设,以顾琮的心。
无声补完后半句,顾琮继续:“如此,便有了底气。”
能被席冶收进袖里乾坤的物件,绝非凡品,覆住指尖的灵药飞速消融,带来伤口结痂的痒意。
皮肤仍残留着点点被少年握过的温度,席冶的手动了动,又克制地,攥成拳,悄悄藏回袖子里。
眼下的他,到底处于现在、未来、还是过去?
在没有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前,他不能越线,他必须保证,顾琮最后会完成任务,平安离开这个世界。
但很快,席冶退缩的手,重新被另一只探进衣袖的手,用力拽出来。
“别攥,”连接彼此的儡丝越靠越近,由无形,化作实体,纠缠交叠,耐性十足,顾琮低低,“伤口会裂。”
这一瞬,席冶忽然理解了自己。
理解了他为什么会在这个乱七八糟、已经活过一次的世界,傻乎乎,精心谋算自己的死期。
他大抵是爱顾琮的。
而爱没有道理。
“其实我还有件事瞒着你,”无法直接透露与快穿局相关的信息,顾琮谨慎斟酌着用词,轻声,“虽然听起来可能没头没尾……”
“但席冶,你要相信。”
“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空口白牙,又是沈清疏派来的卧底,初见便始于谎言,易地而处,这话换做顾琮自己,他都未必能相信。
可顾琮就是想告诉席冶,哪怕是书中的反派,亦会有人站在他这一边。
听不懂也没关系。
他就是单纯地,想说给席冶。
偏偏,命运流转,此时坐在他面前的席冶,是经历过无数轮回的本尊,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听懂这个承诺的人。
“滴答。”
暮色四合,借着昏暗遮掩,有什么湿润的东西,重重,大颗砸在顾琮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