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恢不客气地说:“要回你回!方老师得教我们做豆腐。”
小芳瞪着眼睛看着方剑平。
方剑平拍拍她的肩膀, 别生气了。向潘恢解释:“小芳也不是故意的。”
潘恢想也没想就问:“她知道什么是故意的吗?”
方剑平眉头微蹙,他什么意思?
小芳转向他:“你啥意思?”
“我意思你不懂别在这儿瞎捣乱。”潘恢转向方剑平,“要不你先把她送回去?”
白燕一听他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方老师, 她又不懂, 磨这么重的东西伤着她怎么办。”
周长河接道:“就不该让她来。你老婆什么情况,别人不了解你不了解?”
方剑平气笑了。
来之前街道主任没告诉他们来农村干嘛吗。
上面让知识青年下乡是跟农民朋友互相学习。
他们当来这儿作威作福当领导来了?
方剑平想想,有些家庭成分不好的都没资格下乡锻炼。他们要是为此感到光荣,又觉得自己是城里人,看不上农村人也正常。
“送她回去?”方剑平问。
所有知青不约而同地点头。
白燕好笑地瞥一眼小芳。
小芳看着方剑平:“你敢!”
方剑平点头,“走吧。”
小芳的呼吸停顿,不敢置信他是这样的方剑平:“不稀罕!”
方剑平连忙跟上。
潘恢忍不住说:“村里那么多姑娘怎么就看上她了。那个张小草多好啊, 什么都懂, 还在兽医站上班。”
方剑平脚步一顿,心说不是张支书和孙组长出面, 张小草现在还是个学徒打杂的。一看小芳快到往家拐的路口, 连忙喊:“小芳, 等等我,我——哎呦!”
小芳听到惊呼不由得回头看去,方剑平蹲在地上,“咋了?”连忙跑过去。
方剑平把手给她。
小芳撑着他起来, 方剑平顺势攥住她的手。小芳瞬间知道上当了, “大骗子!”
“不骗你能回来?”方剑平笑着问。
小芳瞪眼:“你还笑?回去就告诉爹,你跟潘恢他们欺负我!”
方剑平想想他还说潘恢人不错,“是得告诉他。”
也让他看清楚。
小芳奇怪了,他不应该拦着她吗。
“怎么了?”
小芳不想理他。
潘恢让他送她回来, 他居然乖乖答应。
她真是看错方剑平了。
“放开我!”
方剑平微微摇头, 拉着她继续。
小芳瞥他一眼, 不放是吗?那就别怪她不让他回去。
方剑平眼角余光看到她的小动作,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小芳挑眉,还不信?那就给她等着。
到路口本该往西拐,方剑平并没有,而是拉着她往东去。
小芳糊涂了,“方剑平,咱家在那边。”
住了一年多的地方,方剑平还能不知道在哪儿。
“我们先去老李那儿。”方剑平往东约莫到养猪场了才往南拐,穿过种上庄稼的宅基地正好到养猪场。
难得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很适合室外劳动,也很适合晒太阳。
老李以前忙惯了,闲着不舒服,得知方剑平有好些书,他又怕看别的被人揪住小辫子然后小题大做,就找他借全套毛选。
俩人到时,老李靠墙而坐正在看毛选。
看得太认真,方剑平到跟前遮住暖洋洋的太阳他才察觉到不对劲,“你俩怎么在这儿?”
方剑平明知故问:“不在这儿在哪儿?”
“不是,不是教他们磨豆子?我早上到知青点就听人说,中午吃豆腐。这么快就好了?”
方剑平没有回答,而是对小芳说:“玩儿去吧。”
每次小芳跟他过来,不是自己玩纸炮就是招牛逗驴。
方剑平习惯了,所以也习惯这样说。
小芳双手一摊:“啥也没有我咋玩啊?”
方剑平给老李很多旧本子,让他当厕纸。跟老李说一声,就去屋里拿个本子出来,给她折纸飞机。
小芳越发不懂他了。
他不是找老李有事吗?
“我会折,不要你。”
方剑平看她一下:“还生我气?那你什么不会折?”
来这边一年多,起初因为装傻天天跟大胖胖丫在一块,小芳什么都学会了。
小芳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故意说个难的:“风筝!”
“风筝?”方剑平想一下风筝的样子,“得用报纸,最好用竹片做骨。不然飞不起来。今天不能做,等我找齐材料再给你做。”
小芳心说,我猜到了。
“那你还是折小飞机吧。”
方剑平给她折两个。
小芳拿着去旁边牛场门口玩儿。
老李以为他有事不方面当着小芳的面说:“出什么事了?”
“没事。”方剑平笑着说:“在家无聊她要出去找人玩儿,我怕她乱跑,就说找你有事。”
老李朝小芳那边看一眼,“她现在不是好多了?”
“性格还有点小孩子脾气。”
老李道:“你要是这样说,那恐怕改不了。我认识一个人,五六十岁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家里保护太好,眼里就没坏人。哪怕吃了亏还觉得人家有苦衷。我这样说你别觉得她傻,人特厉害,工程师,还留过洋。对了,以前还是水利工程系的教授。”
方剑平笑道:“我猜到了。我爷爷奶奶也说,有些人在某些方便比别人简单,是她精力或者这方面的智慧匀到另一方面。小芳应该也是这样。”说到此不由地想他爷爷,“我爷爷就有一点。他就不喜欢管世俗这些事。去菜市场买菜都懒得跟人还价。但是做起手术来就特别特别认真。我奶奶也是,在家弄个小诊所,里面被她收拾的比灶台还干净。”
老李点头:“人的精力有限。我忙得时候袜子穿半个月臭的熏得你周姨跟我分房,我都觉得没必要换。”
方剑平想象一下,忍不住打个寒颤。
老李乐得哈哈大笑:“是不是无法想象?”
小芳不禁回头,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方剑平可别聊着聊着把村委会那些人忘了。
起初方剑平还记得。
老李健谈,方剑平还帮他捎过信,给他亲戚钱,不可能在他背后捅刀子,老李跟他聊天少了顾虑,以至于天南海北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他知道的又恰好是方剑平这个年龄的人还没经历过的,结果听着听着入迷了。
小芳看着太阳越来越暖和,估计得十一点了,忍不住替他担心,村委会的那些知青肯定在骂他。
知青没骂他,而是骂小芳缠着方剑平不让他回来。
见村委会大门敞开的村民过来看看是不是做豆腐,到门口听到一个个都在数落小芳不懂事,扭头走人。
方剑平和小芳不在,村支书去农场了,进去也学不到什么。
虽然他们不会做豆腐,但会磨豆浆,才不要进去教他们磨豆浆。
吃他们村住他们村,还嫌弃他们村的姑娘,给他们脸了!
几人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决定告诉小芳,让小芳收拾他们。
他俩还在老李那儿。
村民扑了个空。可来都来了,不能就这么回去——于是把他们听到的告诉高素兰。
高素兰知道他们要搞事就喜欢夸大,因为只有夸大才能挑起事端,“没听错吧?”
“又没得罪我们,闲的无聊说他们坏话。”
高素兰看看几人都在村里面住,还是三队的人,离南边的知青点很远。不论平时还是干活都没一起过,确实很难闹矛盾。
“这些孩子咋这样啊。”
比张支书辈分高的村民就说:“广进惯的!还没来就把他们的口粮留出来,夏天杀猪还给知青点肥肉让他们熬油,搞得他们以为来咱们这儿享福来了。一个个啥也不懂还敢嫌弃小芳。”
小芳自打会开拖拉机犁地,村里人就不好意思再嫌她笨或傻。
傻子都会犁地,他们却不会,再说她岂不间接说自己还不如一个傻子。
以前做豆腐能赚钱,虽然辛苦做豆腐的人也不会外传。没有人指点,村里人知道做豆腐的步骤也不敢轻易尝试——粮食精贵,不舍得浪费。
张支书试做,还教他们,此时还在农场买石膏,以至于甭管对他口服心不服的人,还是羡慕嫉妒他的人,今天都是他的拥护者。
常言道,爱屋及乌。
那位村民这么一说,其他人愈发生气,“老高,小芳和剑平回来也别让剑平教他们。”
高素兰苦笑:“先不说剑平听不听我的,就算听我的,等小芳她爹回来——”
“那我们在这儿等他。我家也泡豆子了,等他回来让他上我家去。”
高素兰:“你豆子没磨,拿啥教你们?”
“那我让他们快点。”说话的人起身,到门口停下,对其他人说,“你们在这儿等小芳她爹。”回家喊她男人把豆子拎出来,她去村委会赶人。
知青也知道村里就这一个磨盘,很多人都等着。
周长河年龄大还是老知青,敢直接数落方剑平,潘恢就问他:“怎么办?”
“去年没了张屠夫,过年也没吃带毛的猪。我就不信没他做不出来。”周长河把最后一点豆子倒磨盘眼里,“磨好咱们走。”
那位等着他们让磨盘的村民看到豆浆稠的跟粥一样,忍住笑心说,我看你们能做出个啥玩意来。
周长河把磨好的豆子倒入锅中,可算意识到不对劲——比在城里喝的豆浆还稠,这怎么变成豆腐脑,然后做豆腐啊。
十几个知青面面相觑。
跟方剑平同一届的女知青觉得这样不行,“我还是去找方剑平吧。”说着看向周长河。
周长河看其他人,“你们有没有谁做过豆腐?”
豆腐这东西便宜的很,五毛钱买的全家吃不完,谁吃饱了撑的做这个。再说了,城里也没几家有磨盘。就算有磨盘,需要工作也没那个时间。
女知青知道周长河拉不下脸,不再问他直接出去。
方剑平原本坐在老李西边,扭头就能看到跟养猪场同一排的知青点。看到那女知青往北去,方剑平以进屋拿板凳为由,躲到老李东边。
先前有方剑平挡着,老李没看到知青回来了。
那女知青没空往这边看,以至于也没看到小芳在路上玩纸飞机,结果就是到张家扑了个空。
等着截张支书的村民皮笑肉不笑地问:“有事?”
“方剑平不在家?”女知青说着往四周看,别说人,连影都没有。
村民明知故问:“剑平和小芳不是跟你们一块磨豆子去了吗?他俩人呢?”
知青当着高素兰的面不敢说实话,讷讷道:“说是去厕所。我——我出去等他们吧。”
几个村民看着她出去就忍不住嗤笑。
小样,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在他们的地方嫌弃他们的人,真当张庄没人了。
高素兰忍不住说:“我看还是去把他俩找回来吧。省得小芳她爹回来为难。”
“你去哪儿找?”村民问。
高素兰被问住,她一直在家做鞋,小芳和方剑平又没回来过,张庄这么大,他俩随便一躲就够她找半天。
“还是等广进回来再说吧。”
张支书骑着车子拐进来。
说话的村民吓一跳,不由得起身:“你可真不禁念叨。”
张支书看看几人都是三队的人,住在村庄最里面,极少往这边来,“你们咋在这儿?出啥事了?”
那村民立即把跟高素兰说的那番话告诉他,末了不忘说:“小芳她娘还觉得不教他们不合适。我看就别教他们。不说开拖拉机犁地了,都不会磨豆浆,也好意思嫌弃小芳。”
张支书心中忽然一动,不禁问:“谁说的?”
“谁说的我们没看见,反正没听到有人帮小芳说话。”
张支书问:“潘恢也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