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出很有年代感的相册让两人看。
邻居拿着相册,方爷爷翻开对比,“还真是。剑平小时候这么漂亮啊。”
“你忘了?以前每次带他去医院都被人当成女孩子。后来给他剃成光头才没人误会。一直到上小学才给他留头发。差点被当成小和尚。”
邻居好奇小和尚方剑平什么样,忍不住后翻,“怎么看起来比有头发还好看?”
方奶奶高兴地笑了:“我们家啊,几代人,就数他会长。对了,老头子,你说要不要给儿子媳妇看看?”
方爷爷想起俩人要跟方剑平断绝关系,尤其他儿子,有个农村儿媳妇,像是张小芳刨了他祖坟,“你去给儿子打电话。”
邻居摇摇头:“我觉得不用打了。”
方爷爷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老两口的耳朵有点背,说话都得大声。
邻居听到自行车的声音,到门口停下了。
绝对不是病人,否则都顾不上敲门。
老两口虽然有儿有女,有孙子有外孙,但城里的近亲就只有儿子和儿媳妇。
邻居想到这些越发确定来人是方剑平的父母,于是朝大门方向呶呶嘴。
方爷爷秒懂:“来了不进来,搁门口站岗呢?”
话音落下,大门推开,方剑平的妈和爸先后进来,一脸的复杂。
方爷爷收回视线,继续看他曾孙子。
邻居找个借口离开,不忘帮他们带上门。
没了外人,方爷爷不再忍:“不是要跟我们断绝关系?又来干嘛?看我死了没?”
“爸!”方父拧眉。
方爷爷掉头回屋。
方奶奶跟进去,装没看出儿子儿媳妇等着他们递台阶。
两口子犹豫半晌,等来的是父母旁若无人地聊天,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去。
方母没话找话:“今天真冷,在外面一会儿差点冻僵了。要下雪吧?”
“不知道。忘了听天气预报。”方奶奶话锋一转,“想回去就直说,不用找下下雪这种借口。”
方母张口结舌,她不是这个意思。
方父道:“下雪又不冷,赶上下雪回去也没什么。”
方奶奶“哦”一声,没了下文。
室内安静下来。
方父如坐针毡,看到他父亲手里的照片,想到自己包里的,顿时忍不住问:“是不是那孩子的照片?”
“哪孩子?”方爷爷明知故问。
方父干咳一声:“就是,就是剑平在农村生的那个。”
“剑平还能生孩子?”方爷爷佯装惊讶。
方父的呼吸骤停。
方母看出老两口故意的,不得不说出那个让她不喜的名字:“剑平跟小芳生的。”
“哦,是。”
方母挤出一丝笑:“挺漂亮的。比他姐小时候还好看。”
方爷爷点头,依然不搭腔。
方母犹豫再三觉得不能干耗,他们有工作,老两口退休了,他们根本耗不过:“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带回来让你们看看?”
方爷爷想笑,他儿媳妇可真别扭。
于是晃晃照片:“这不正看着。”
“我是说孩子。”方母道。
方爷爷摇摇头:“我跟剑平说了,孩子那么小,暑假热寒假冷坐车都遭罪。上小学再说。”
“上——”方父算一下时间,结巴了,“上——这才,才一个多月。”
方爷爷不禁看他一下,谁跟他说才一个多月:“两个月了。九月二十七生的。”
方母惊讶:“九月就生了?”
方爷爷明白了,结合她之前的话,可能不光没告诉他们性别,也没告诉他们具体出生日期,“对。不然怎么拍照,眼睛都睁不开。”
方母忍不住抱怨:“我以为刚满月没几天。怎么也不告诉我们。”
“你都跟人家断绝关系了,告诉你们干嘛?”方爷爷觉得这个力度不够,又加一句,“孩子姓张。”
两口子不由得坐直。
方奶奶见状,忍着笑又加一句,“是个男孩,叫张瞳瞳,名字好听吧?”
两人张口想说“好”,结果“好”字没说出来,嘴巴也合不上了。
半晌,方父找回言语:“他故意的?”
方爷爷莫名其妙地看他一下:“你儿子你问我?”
方母忍不住说:“你们怎么也不管管?”
“好笑。”方爷爷笑了,“我儿子和儿媳妇都管不住,管孙子孙媳妇?”
方母噎的没话。
方父道:“剑平可是您二老养大的。”
“你是吃空气长大的?”方爷爷不客气地问。
方父败下阵来。
方奶奶不爱看到他们,一个个才五十多,也没老糊涂,也不知道怎么那么迂腐。
八成跟她以前的一些同学一样学废了。
“你们干嘛来了?”方奶奶明知故问。
方父原本是为孙女而来,现在知道是孙子,后悔过来。
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明白——无知是福。
“就来看看你们二老。今儿不是周末吗,要不要买些米面,再买些煤球。”
方爷爷摆手:“什么东西都不缺。你们走吧。”
两口子的目的没达到,一动不动。
室内安静的让方母觉得空气稀薄,憋得难受:“剑平又不是倒插门,孩子哪能姓张啊。”
“怎么不能?”方爷爷故意跟她抬杠:“小芳生的。小芳姓张,她儿子姓张怎么了?”
方父接道:“可是会让人误以为他倒插门。”
“主席的闺女还姓李呢。谁误会了?”方奶奶问。
方父噎了一下,“妈,你这是抬杠。”
方奶奶道:“那就不抬杠。你也有闺女,你要是觉得亏了,回头也可以让你外孙姓方。”
“那哪行。”方父脱口而出。
方奶奶险些呛着,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怎么不行?跟你女婿说说不就行了。”
方父没好气道:“您说的简单。人家怎么可能同意。”
方奶奶:“瞳瞳不就姓张。女婿不听你的,你不检讨自己没本事,倒是有本事跑这儿数落剑平。”
“我——我不跟你吵。”
方奶奶又懒得跟他废话。
先前让他们理解剑平,好话可没少说:“你只有剑平一个儿子?”
方母道:“我们也想让老大早点生,只是那边没剑平那儿条件好,离城市又远,缺少药品,有他那个医生在,村里还时常有孩子夭折。”
方爷爷问:“不断绝关系了?你们可别打着让剑平带着孩子回来,撇下小芳一人的主意。不然,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没有!没有!”
两口子异口同声。
方爷爷再次下逐客令:“那走吧。”
方父还是没动:“爸,要是老大和老二生的都是闺女,这一个还姓张,你老可就绝后了。”
方爷爷气笑了,他这个儿子真是做手术做糊涂了,“不会。不是还有你们吗。”
“我们?”方父点头,“我是说到剑平那一代就没后了。”
方奶奶懂老伴,笑着说:“我们前些天听隔壁邻居说起一件事,有个老太七十岁了还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子。你们夫妻才五十多,既然这么担心,不如再生——生两个,一个不保险,别又生出个剑平那样的不孝子。”
方母得脸色涨红,不由得起身。
方父深吸一口气,咬咬牙:“你们就惯吧。早晚被你们惯的不成样。”
方爷爷点头:“对啊。瞧你现在的德性,敢跟爹妈大呼小叫。你小的时候我就应该多捶你几顿。”说着,看到手边的拐杖,“现在好像也不晚,我还能挥得动拐杖。”
方父连忙后退:“你你——你干嘛?”
方爷爷抡起拐杖:“打你个不孝子。”
方父一时弄不清他是吓唬他还是来真的,拉着妻子就跑,全然不见半点风度。
方爷爷停下,拐杖放到一旁,不下大雪他不需要这东西,“完蛋玩意!”
“好了,好了。”方奶奶好笑,“瞧你把他们吓的。我看信上的日期,寄了快一个月。你赶紧给剑平回信,年前还能收到。不然还以为咱们出什么事了。”
方爷爷也看到信上的日期了,“要不要再寄点钱?”
“别寄了。剑平那孩子你知道,寄多了他嘴上不说,赶明儿回来肯定带回来偷偷塞咱们被子底下。”方奶奶看着一家三口的照片,忍不住感慨:“真好。小芳看起来也比之前成熟了。瞧这眼睛也比以前亮了,面相也不呆了。”
方爷爷边往书房去边说:“读书使人明理,都开始学初中知识了。这样好啊,俩人闲的时候也有话聊。”
方奶奶点头:“别忘了提醒他,生这一个别生了。”
“剑平知道。”
方奶奶微微摇头:“我是怕他们觉得瞳瞳漂亮,或者再生一个跟咱们姓。瞳瞳眼睛这么亮,脸上的表情丰富,肯定是个正常孩子。下一个不一定。”
“也是。”方爷爷赞同,“让剑平给他岳父看看,人家知道咱们真不介意,自然不舍得闺女再遭一次罪。”
说起孩子的姓,张支书之前从方剑平那儿得知他爷爷奶奶没意见,确实不担心。
瞳瞳一天天长开,尤其张支书看到瞳瞳的照片,忍不住担心方家人不舍得,或者后悔了。
农场这边信件来往少,没在邮局耽搁,以至于腊八这天下午,方剑平就收到了。
方剑平看完就直接给张支书。
张支书心里踏实,反而又觉得自己同意方剑平的提议——瞳瞳姓张,格局小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支书忍不住问:“剑平,瞳瞳还没上户口,要不还是跟你姓方吧。”
方剑平摇头:“没必要。你没看到我爷爷奶奶在信上说,我爸妈知道了以后气得跳脚。凭这一点也不能姓方。”
张支书好笑:“你这不是故意给他们添堵吗?”
方剑平毫不犹豫地点头:“他们不高兴我就高兴。”
高素兰忍不住说:“不能这样。怎么说都是你爸妈。”
“婶,这事你别管了,我有数。”方剑平摇头,又怕她哪天找到机会旧事重提,“改跟我姓方,那以后我要是能回城上大学,把小芳和瞳瞳带去首都,他们跟你们抢瞳瞳,你怎么办?”
高素兰从没想过。听到这话想象一下,不敢想下去。
张支书点头:“也对。姓张他们没脸跟咱们抢。这事到此为止,早点歇息。明儿捞鱼。”
方剑平以为听错了:“明天腊月初九?”
“大伙儿没意见。越往后天气越冷,来偷鱼的人也越多,天天晚上看着不够遭罪的。吃不完就卖,春节前再买。”
方剑平一听全村通过,“行!”
不过也没睡。
正打算睡的时候瞳瞳醒了,睁大眼睛,小脑袋晃来晃去来回看。小手一会儿抓抓娘一会儿抓抓爹。
方剑平怕他们睡着小孩乱动滚到被子里面,他再一条腿把孩子压断气:“张瞳瞳,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干嘛呢?”捏捏他的小脸,“你是小孩,不是小猫。”
小孩抓住他的手往嘴里塞。
方剑平忙喊:“小芳,他饿了。”
“你喂。”天太冷小芳不想动。
方剑平:“我又没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