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支书扬起巴掌。
小孩急的乱蹦跶:“快走, 快走,爸爸,快走!”
“你也有怕的时候。”方剑平乐了, “去哪儿?”注意到打乒乓球的那边好多人,“爸爸教你打乒乓球好吗?”
打球有趣,可是他拿不住球拍啊。
小孩眼馋的看一会儿,摇摇头:“不好。爸爸, 我们去那儿吧。”
方剑平顺着他的小手看到西边的桥:“去那儿干嘛?”
“抓鱼啊。”小孩脱口而出。
方剑平很意外,昨天早上他怕小孩上车哭闹,劝小孩乖乖的, 等到村里就带他下河抓鱼, 上树摘果子,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
“你还没忘啊?”
小孩点点头:“瞳瞳记着呢。”
方剑平莫名想笑:“沟里没鱼, 鱼都在池塘里, 等天冷了才能抓。”
“那我们干嘛啊?”
方剑平想一下, 知了叽叽喳喳的声音传入耳中:“要不我们抓知了猴?”
小孩忘了,好奇地问:“知了猴是什么呀?”
方剑平:“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说着抱他回家。
“在家?”
方剑平摇摇头,找个小盆让他拿着, 他一手拿着小锄头,一手抱着孩子直奔小树林。
两个乒乓球台被两拨大人霸占,胖丫她们只能干看着, 无聊的很,看到方剑平和瞳瞳要找深埋地下的知了猴,立即跟过去:“姐夫, 我知道哪儿有。”
方剑平把瞳瞳放地上, 小锄头给她。
胖丫接过去, 指着知青点后面:“那儿最多。”
“没人挖?还是他们不让你们挖?”方剑平问。
胖丫摇摇头:“都不是。你和小芳姐考上了, 他们没考上,看到大爷和我们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我们不想看到他们懒得去。”
“就不怕你大爷让他们大热的天打扫猪圈?”
胖丫:“刚开始我也纳闷,最近知道了。”
“知道什么?”方剑平顺嘴问。
胖丫的小姐妹说:“他们都走了。”
“走了?”方剑平倍感意外。
胖丫点头:“走有一个月了。特别急。大爷说他们得赶回去复习,今年再考。姐夫,你说她们能考上吗?”
“你觉得呢?”
胖丫摇头:“我觉得不行。去年很多人都没怎么复习他们都考不上,今天大伙儿多了半年复习时间,他们就算比去年考得好,也不一定能考上。”
“爸爸!”小孩扯扯他的裤子。
——别聊天了,给我抓知了猴啊。
方剑平往树上看一下,瞅到一个小的,快速抓住递给他。
小孩伸手攥住,知了猴挣扎一下,小孩的手有点痒又有点痛,下意识摊开,知了猴扑闪扑闪翅膀,一下子飞走了。
“飞了!”小孩惊呼一声,转向方剑平,“爸爸,飞了!”
方剑平见他一脸的不敢相信:“你不会以为知了猴是猴吧?知了猴带着翅膀会飞。等着,爸爸再给你抓一个。”
脱了壳的知了猴的颜色跟树皮差不多,方剑平瞅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
小东西看着不起眼,但精明的很,方剑平快狠准才把它抓到手。怕小孩再次放飞,就把翅膀拉开,让小孩用手拉住。
小孩拉着知了猴的翅膀,看着它痛苦的挣扎,忍不住说:“飞呀,飞呀,你飞呀!”
方剑平无语又想笑,这小孩不愧还是个孩子——真幼稚啊。
“看住啊。”方剑平提醒他,“再飞了就没了。”
小孩点点头:“爸爸,我抓住啦。”
方剑平:“那你玩儿吧。爸爸给你找埋在地下不会飞的。”
“好!”小孩蹲下,松开知了猴的一个翅膀,看着它想跑又跑不掉的模样,使劲戳戳它,“别动,再动我打你。”
胖丫忍不住看他,见他一脸严肃,像个小大人对付一个调皮的小小孩,“姐夫,瞳瞳咋这么好玩啊。”
小孩抬起头来:“瞳瞳不好玩儿。”
方剑平:“玩你的知了猴。胖丫,锄头给我,我先挖一会儿。”
胖丫递给她,“那我看着瞳瞳?”
方剑平点点头,就在树附近扒土。
胖丫果然没骗他,挖下去不过五公分就看到小小的孔。
“找到了?”胖丫见他停下好奇地问。
方剑平点头:“看这个洞挺深。”
胖丫:“那我去弄点水,把它淹出来?”
“我再看看别的。”方剑平扩大搜索范围,不过三分钟又找到四个,瞧着空的大小还是大知了猴。
方剑平立即让胖丫去舀一瓢水,然后往孔里灌水,然后让胖丫盯着孔,他继续挖。
张来富等人看到他弯腰挖个不停,忍不住跟张支书说:“剑平是真会玩儿。依我看瞳瞳就像他。”
张支书:“他也是逗瞳瞳玩。”觉得外面越来越热,“是不是该做午饭了?”
老五伸个懒腰,看一下太阳到头顶了,“差不多了。这么热的天吃啥?”
张支书也不知道,想一下:“切点黄瓜丝煮点面条用酱拌拌?”
老五不禁问:“你大孙子从首都那么远的地方过来,就给人家吃杂面面条?”
“我倒是想给他杀一只鸭子。可是这么热的天,算了。明天早上起早点再弄吧。”在厨房五分钟就能热一身汗,让他蹲在灶前烧半小时,甚至一个小时,别说亲孙子,就是亲爹要吃,他也不干。
老五擦擦额头上的汗:“这天是真热。今年不会干旱吧?”
张支书摇头:“今天开春天气不是很反常,应该不会。再说了,干旱咱们也不怕。”
村里又是卖蜂蜜又是卖水果,大家手头上宽裕,分钱的时候剩余的张支书就自作主张留在村委会。积少成多,今年春天张支书终于把他梦寐以求的水管置办齐了。
张来富等人听他这么一说,也想起水管子。
不得不佩服他深谋远虑。
张来贵忍不住说:“广进,你们是八一年跟剑平去城里,还是八二年再去?”
“现在就巴不得我走?”张支书笑着问。
张来贵抬抬手:“你知道咱没这个意思。村里这么多事,不是我说,咱们小队的队长和你家老六一起管都不一定能拾掇清楚。”
“两个人管肯定不行。”张支书道。
张来贵没懂:“啥意思?”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张老九来了,满头大汗,背心都汗湿了。
张来贵好笑:“我比你大几十岁,我不懂你懂?”
老九用手当扇子边扇边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这话张来贵听说过:“那是占地盘。”
“道理一样。”
张来贵想想张庄的女人,厉害的可真不少,但是能服众的不多。
“没别的法子?”张来贵问。
老九点头。
张支书都忍不住看他。
老九:“除非两个二百五。”
张支书的呼吸骤停,摆摆手,“哪凉快哪呆着去。”
老九忍不住说:“本来就是。不然老大今天走,咱们村明天就能回到二十年前。”
来富赞同:“广进,你可得安排好。”
张支书不希望他带领全村打造的美好家园一朝回到从前,“我回头好好琢磨琢磨。”
这事没法琢磨。
农村一个看辈分的地方。其次才是能力。所以张支书刚当上支书那会儿,全村有一小半人不服。
张庄是个大村,哪怕一小半也有几十户人家。这些人一闹,什么工作都不好展开。
要不是后来碰上天灾人祸,一个个饿的面黄肌瘦别无他法,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张支书身上,他早干不下去了。
所以张支书中午吃饭的时候琢磨,下午没事的时候还琢磨,到了傍晚也没琢磨出来,愁的唉声叹气。
方剑平让孩子找妈玩儿去,拿着小马扎坐到他对面,递给他半个黄瓜:“出什么事了?”
张支书挠挠头:“接班人啊。”
“您的接班人?”方剑平见他点头,“那你愁也没用。这不是你愁就有的。”
张支书:“你说咱们村的人也不少啊。我之前让他们自己推选,然后我教他们,结果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就是想改变。”
“改变?”方剑平想想村里那些事,有什么可改变的啊。
张支书回想一下:“工分。你六叔不是记咱们队的工分吗?有人就觉得麻烦,谁管谁的人比较好。他也不想想,都是乡邻乡亲,老六真包庇自己队里的人,我能怎么着,他们能怎么着?又不能把老六免了。每个队的小队长都是队里的人选的。我虽然有这个权利,可要是敢不顾民意,他们就敢撂挑子不干。”
“您说的这些我知道。我和小芳以前说过。当时我们不知道还能恢复高考,我就说换成我是村支书,别看我是老师又是城里来的,也摆不平这么多人。”方剑平停顿一下,“要不从年轻人里面选?”
张支书皱眉:“年轻人?”
“不然呢?”
张支书咬一口黄瓜,“我原本想要不晚两年再随你们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