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顿时很无语。
瞳瞳忍不住停下来, 回头看看高氏,又看看妈妈。
——他又没搁屋里,大坏蛋干嘛冲屋里喊啊。
小芳看到小孩的表情乐了, 走过去问:“是不是很奇怪?”
小孩点点头,圆溜溜的眼中充满了疑惑。
“因为她不是叫你啊。”
小孩好奇了:“还有人叫大宝啊?”
“是的。”
“谁呀?”
小芳朝她二叔家努努嘴, “你那个二爷爷的孙子。”
小孩想一下,试探着问:“他跟爷爷学吗?”
这话把小芳问糊涂了:“学什么?”
“我是爷爷的孙子,他们叫我大宝, 他们有个孙子, 也叫大宝啊?”
小芳想说不是, 然而一看到孩子稚嫩的小脸,纯真的眼眸,怕是说再多他也无法理解:“差不多吧。”
“小心眼!”小孩哼一声, 拉住她的手,“妈妈, 我们快走。”
小芳笑着说:“看着路啊。”
“看着呢。”
然而这条路太长, 到鱼塘捞鱼的地方将近一公里。小孩腿短步子小, 以至于到村头已累得脸通红。
“妈妈抱?”小芳问。
小孩停下来,犹豫片刻, 伸出小手,“妈妈,抱一会儿我就下来啊。”
“还怕累着妈妈啊?”小芳嘴上这样说, 心里觉得不可能。
果然看到小孩摇摇头,“我要给你抓鱼啊。”
小芳真想拆穿他,你想玩儿还差不多。
“瞳瞳对妈妈真好。”
小孩毫不迟疑地点一下头:“我对妈妈好,对爸爸不好。”
“为什么呀?”小芳明知故问。
小孩不假思索地说:“爸爸坏,打我。”
“不怕爸爸听见?”
小孩吓得脸色骤变, 慌忙往四周看去。这么一看,不见爸爸,小孩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慌了,“妈妈,爸爸呢?”
“爸爸在养猪场那边帮忙捆猪。”
小孩:“爸爸喜欢猪啊?”
“爸爸不喜欢也得帮忙啊。爸爸如果不干,就得爷爷干。爷爷都有白头发了,猪那么大,他捆得住吗?”
猪不是很大,然而在小孩眼里却是庞然大物,“捆不住。”一抬头看到不远处好多人,小孩赶忙拍拍妈妈的肩膀。
小芳放他下去,“不可以往水里去,否则就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我知道的妈妈。我不下去。”小孩乖乖地摇头。
等着拉渔网的人听见了顿时忍不住说:“你可真是除了嘴没人了。”
“什么意思啊?”小孩不懂。
那人道:“嘴巴会说。”
小孩点头:“我很会说。”
那人噎了一下。
小芳冲小孩挥挥手,“快去吧。”
小孩立即朝人多的地方跑。
数落张瞳瞳的村民忍不住说:“不去看着?”
小芳:“没事,他不敢下水。”
“张瞳瞳啥时候变这么乖了?”
小芳好笑,她儿子调皮的名声看来全村都知道了,“长记性了。”
“不会真淹着了吧?”又有村民问。
小芳想想:“也不全是。这事还得从两个月前说起。方剑平带他去澡堂洗澡,他非要自己洗。方剑平觉得有他盯着淹不死他,就放手让他自己扑通。”
“结果喝了几口洗澡水?”
小芳响起那日爷俩回来的情形就想笑,“喝水事小,也吓得不轻,晚上都做个噩梦了。得有三四天才过来。”
“难怪呢。说起来小孩子就得让他自己试试。不然哪天你看不见,他敢自己下去。”
小芳点头:“我刚才那样说也是怕他忘了。瞧他回答的那么干脆,应该还记得。”
她身边的几个村民连连点头:“肯定的。”
“捞几网了?”小芳好奇。
有村民道:“一网。再捞一网剩下的都是咱们的。”
小芳有一点很好奇:“给农场的那份没有因为这几年风调雨顺而增加吧?”
“没有。你爹说了,敢仗着咱们好欺负,大不了不干了。”
小芳:“猪呢?”
“也没有。还是按照以前说好的。哎,小芳,你说回头分单干,这个鱼塘和你爹弄得那个养蜂厂咋办?”
小芳道:“不好分就不分。也省得不会过日子的人,单干两年混的吃不上,偷了东家偷西家,偷的大伙儿都睡不踏实。”
“那要是偷到鱼塘和养蜂厂咋办?”
小芳笑道:“这就好办了。偷公家的可比偷个人的性质恶劣。”顿了顿,“你们忘了潘恢那些知青?他们烧的要不是集体的,而是你个人的,能关整整一年吗?”
几人摇头,不能!
“你要是这样说,我们大伙儿就放心了。你可能不知道,咱们村真有几个手脚不干净的。”
小芳:“既然你们知道,到时候防着——”
“妈妈,鱼!”
小芳看过去,心中一凛,慌忙跑过去,“小心!”
啪嗒!
大鲤鱼挣开他的手摔倒在地,小孩一下子吓懵了,呆愣愣看着在地上扑通的鱼。
小芳拿出手帕擦擦他身上和手上的水,就把小孩搂在怀中,“不怕,不怕,有妈妈在,瞳瞳不怕啊。”
小孩回过神,指着鱼就说:“它不听话。”
小芳顿时好笑,刚刚吓得一动不敢动的人又不是你了。
“你要抓住它炖了吃了,它能不跑呢?”
小孩蹲下去,朝鱼身上戳一下:“我让你跑!”
鲤鱼一个摆尾朝他手上就是一下。
小孩又吓得一动不敢动。
小芳的八叔哭笑不得,“你这是图啥啊。”
小孩抬起头来,一脸懵懂。
张老八问:“你以为鱼这么小就什么都不懂?它聪明着呢。”
“有瞳瞳聪明吗?”小孩问。
张老八顿时被问住了。
怎么也没想到小孩会这么问。
小芳看一下那条鱼,有两三年了,估计是早两年的漏网之鱼,“要是按照出生年月来算,它跟你大小差不多。你说呢?”
“这么小跟我差不多?”小孩不敢信。
张老八点头:“它长得慢。现在至少三岁了。别碰它,不然咬你。”
小孩立马往妈妈怀里挤。
小芳拉住他的手:“妈妈领着你在边上看好不好?”
小孩点头,又忍不住瞅还在地上的大鱼,“八爷爷,这个是谁家的啊?”
张老八:“你要吗?你要的话回头给你。”
“可以做了吃吗?”
张老八点头。
小孩立即拉一下他妈妈的手:“妈妈,我要吃了它。它太不听话,敢欺负我!”
小芳捏捏他的鼻子:“行。不过有一点妈妈想知道,爸爸妈妈要是欺负你,你是不是也想吃了爸爸妈妈?”
“不行,不行,吃了我就没有爸爸妈妈了。”
张老八堪堪捡起鱼,听到他的话又差点扔回去——重点错了吧。
“瞳瞳,不是你爸妈妈妈不可以吃,是谁的爸爸妈妈都不可以吃。”
小孩被几个爸爸妈妈绕糊涂了,只能向妈妈求救。
小芳:“人肉有毒,吃人肉也是犯法的。瞳瞳知道公安吗?不光不可以吃人,也不可以主动打别人,否则你被公安同志关起来,一样见不到爸爸妈妈。”
“瞳瞳不打人,瞳瞳听话。”
小芳抱起他:“那咱们中午就把这条鱼吃了?”
小孩使劲点一下头。
一声惊呼传来。
娘俩循声看去,一张网被拉出来,农场的工作人员立即拿着盆和桶上去。
张庄有一个磅,鱼上来在磅上称一下,够他们的就拉走。
以免他们中饱私囊,再推到张支书身上,比如缺斤短两没给够。他们来拉鱼或者猪,张支书都会让他们开个收据——一式两份。
起初农场的人不是觉得没必要就是觉得麻烦。
张支书大手一挥,全村壮劳力上前,不开单子别想走。农场的人被唬住,以至于来到张庄特别规矩。
他们开三辆运输车来的,一辆车在这边装鱼,两辆车在养猪场装猪。等三辆车都走,张庄的人立马把大网换成小的。
鱼比刚才还多,堪称鱼挤鱼。
张瞳瞳惊呼:“好多啊!”
小芳:“去年也有这么多,你忘了?”
小孩没印象了,“妈妈,明年还有吗?”
“有的。”
小孩立即问:“我们明年还来吗?”
小芳点头。
小孩高兴地忍不住蹦跶。
张老八忍不住问:“你倒是喜欢村里。”
小孩连连点头:“我可喜欢了。”
张老八笑了:“那你没白姓张。”
“为什么啊?”
张老八:“因为这里就是张姓人的村庄。”
小孩懂了,“哦”一声,“我的村庄啊。”
“对!”张老八又忍不住乐了,“以后在城里上学也别忘了你是张庄的人。”
小孩摇头:“不忘。妈妈,这么多鱼弄哪儿去啊?”
小芳:“等一会儿大家分一下。”
“我们呢?”
小芳道:“咱们也有。”
“太好啦!”小孩挣扎着要下来,“妈妈,我去分鱼。”
小芳料到他不可能老实,“去吧。”
小孩挤开一众大人钻进去。
收拾鱼的村民下意识想说,哪来的熊孩子,一边玩儿去。一看是张瞳瞳,立马递给他一条。
小孩连连摇头,小手缩袖筒里,蹲在人家身边看。
这可把村民稀罕的不行,皮孩子转性了不成。
“嫌小?”
小孩可不敢说自己被大鱼吓到,怕鱼咬他,“妈妈说不可以要。”
方剑平过来正好听到这句,猛然转向小芳。
——他没听错吧?
小芳想笑:“别怀疑,就是你儿子张瞳瞳。”
“他又想干嘛?”
小芳:“你就当他难得听话一次好了。养猪场那边好了?”
方剑平点头:“剩下的那些猪有点被吓到,正好今儿不用喂,明儿一早杀的时候也好清理猪大肠。叔还没回来?”
小芳看一下太阳,结合他们起来太阳就出来了,这会儿没有十一点也有十点了,“可能在开会研究包产到户的事。”
张老八一听这话就忍不住问:“农场能同意吗?”
小芳:“应该问题不大。粮食比经济更重要。”
方剑平点头:“没钱死不了人,没吃的能。”
张老八忍不住说:“农场书记能有你俩的觉悟就好了。”
端着一筐鱼过来的张老五不禁说:“咋可能。农场那些人学历最高的好像还是杨斌。杨斌都说不清,指望他们?我看悬。”
“觉悟又不看学历。”
张老五:“是不看学历。可你也想想剑平和小芳平时接触的都是什么人?听老大说,都是些商定国策的人。咱们农场那些人接触的是什么人?各大队的村支书。偶尔能去市里开个会,可一年也难有一次。不是我说他们,他们这辈子见的大人物加一块,都不一定有剑平和小芳这两年认识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