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剑平服气了。
老两口忍不住心软, 给闺女使眼色。
小芳也不由得心疼他,“想要什么?”
“过生日得吃蛋糕,再吃顿好的吧?”
方剑平给小芳使个眼色。
小芳上楼拿五十块钱给他, “够吗?”
张瞳瞳点头。
“不许再存银行。”小芳忍不住戳戳他的脑袋,“我和你爸都不是小气的人, 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吝啬鬼?”
张瞳瞳:“勤俭节约是咱们民族的传统美德。”
小芳嗤一声,“你以为我信?”
“好吧,好吧, 存钱是会上瘾的。”张瞳瞳实话实说,“不信你问爷爷奶奶。”
高素兰点头:“对!”
小芳:“还对?我看都是跟你学的。”
高素兰想也没想就说:“你说是就是呗。”
小芳顿时被她噎的说不出话。
方剑平看向儿子,“勤俭节约是美德, 可你也得记住过犹不及。”
张瞳瞳点头:“我又不傻。肯定不会连生活费都存起来。即便存也是存一部分,以免被人给偷走了。”
方剑平放心了:“要是没钱就找你姑要。回头让你妈给她五百块钱。”
张瞳瞳摇头:“你给我吧。我放咱们家里。咱家离学校比学校离银行还近。”
方剑平不由得笑了。
张瞳瞳直觉不好, 就听到他爸说:“把你的生活费放家里不就行了。”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张瞳瞳的表情堪称一言难尽。
方剑平装没看见, “要是跟同学住的不开心就回家住。到时候再让你妈给你买些米面油盐。”
张瞳瞳不禁问:“总说我妈我妈, 你不去送我啊?”
“你不知道外放官员无召不得进京?”方剑平问。
张瞳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没空就没空。看你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封疆大吏。”
小芳:“别跟你爸贫了,找张纸把缺的东西都写下来, 等咱们到了首都我就去买。”
张瞳瞳不禁皱眉, 至于这么着急吗。
“张瞳瞳, 再过一周高三就开学了。”
大学生张瞳瞳想起来了, 他妈不能在首都耽搁太久。高三毕业班开学早, 年年八月十号就开始上课,就算没有新书也跟正式开学没两样。
今年一中考得比去年还好, 就是因为老师学生一个比一个拼。尤其高三下学期,一个月才放一天假。
张瞳瞳想到他妈天天印刷试卷,手就没干净过, “妈,你要不别带毕业班了?”
小芳:“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
张瞳瞳:“再这么下去,不出两年你肯定比方书记老。”
方剑平乐了,“我该谢谢你吗?”
“没夸你!”张瞳瞳忍不住瞪一眼他爸。
方剑平意识到儿子来真的,也不好再逗她,“放心吧,你妈顶多再带两届。”
“啥意思?”
方剑平:“明年年底大选,而我也四十有二,不论年龄还是资历都该动一动了。”
“回你老家啊?”
张支书忍不住说:“咋可能。你爸这个年龄到了首都正好不上不下。当区长有点年轻,资历也不够。去街道跟在这边当县长没两样。”
张瞳瞳皱眉,“区长很厉害?”
小芳想笑:“你真是读书读傻了。首都重点区的书记区长等于省会城市一二把手,你说呢?”
张瞳瞳点点头:“那爸爸确实有点难以服众。”说着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你不会一直在外面吧?”
方剑平:“我能平平安安在外面到老,那肯定是封疆大吏。”
张瞳瞳叹了一口气,“可惜我借不到你的光了。”
小芳想笑:“你都状元了,上了省报,你爸在这边这么多年也没上过省报,还要借他的光?”
“对哦。”张瞳瞳恍然大悟,拍拍他爸爸的肩膀,“状元他爹?”
方剑平反手朝他手上一巴掌。
大小伙子吓得跳开。
方剑平瞪他一眼,看向他手里的钱,“回头再多给你点生活费,过生日那天多请几个同学热闹热闹。但不许趁机敛财。”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方剑平:“你还未成年,爸爸担心你心性未定。”
“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站的越高诱惑越大。”
方剑平的呼吸一窒,“就不能盼你老子点好?”
“我是提醒你。”张瞳瞳冲他撇一下嘴,就往楼上跑。
方剑平下意识问:“干嘛去?”
“拿纸和笔。”
随后张瞳瞳下楼,就把他认为需要的东西写下来,然后再给他妈审核。
方剑平拿走,“你妈知道什么,家里的东西多是你爷爷奶奶买的。”递给老两口。
高素兰不识字,就让张支书看。
张瞳瞳:“妈妈,爸爸看不起你。”
小芳:“你少挑拨。你爸说的没错,我连洗衣粉多少钱都不知道。”
张瞳瞳没挑拨成有点失望,“妈妈,给我两块钱。”
小芳:“西瓜两分钱一斤,用得着这么多?”
张瞳瞳连连点头:“我买个大的。中午吃一半,下午吃一半。”
兜里揣五十块钱,买西瓜两块钱还找她要。小芳真服了她儿子了。
“你这么吝啬像谁啊?”
张瞳瞳朝他奶奶看一下。
高素兰:“我可不像你得一毛钱都存起来。”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高素兰摆手:“我不懂。你赶紧上学去吧。”
日子如流水,且悄无声息。
不知不觉就到了雏鸟离巢的时刻。
以往都是坐公交车去市火车站。
方剑平是书记,用车方便就亲自开车送他们。
离家时,方剑平见两位老人十分不舍,“要不跟瞳瞳一块去吧,顺便让小芳给你们做个全身检查。”
冷不丁来这么一句,还没头没尾,张支书被问懵了,“去哪儿?”
方剑平:“首都。顺便看看你们的朋友。”
这话把张支书说的意动。
高素兰也想见见街道的老姐妹,“可是啥都没收拾啊。”
方剑平:“天气这么热,收拾两身换洗衣服,再带上洗漱用品不就行了?一个包就装完了。”
张支书又问:“来得及吗?”
“怎么来不及?”
张支书:“我是说车票。”
小芳:“去首都的人少,不年不节天气还这么热,车上肯定到处是空位,大不了到车上再补票。”
老两口相视一眼,立马回屋收拾东西。
方剑平转向儿子:“照顾好爷爷奶奶。车中间停的时候站台肯定有卖冰棒雪糕的,回头给他们买两根解解暑。”
张瞳瞳:“知道。可是妈妈待不了几天,他们跟妈妈一块回来多辛苦啊。”
方剑平想一下,“小芳,让他们带一身厚衣服,天气转冷再回来。”然后吩咐张瞳瞳周末没事带他们四处转转。
张瞳瞳也知道人道七十古来稀。
老两口这个年龄去首都怕是此生最后一次。
等到首都,张瞳瞳就没存钱,没课的时候不是带他们去吃烤鸭,就是去吃火锅。
秋风起秋叶落,老两口穿着带去的厚衣服也有点冷了,张瞳瞳送他们上火车。
翌日到市里,方剑平开车接他们。
一路风尘,老两口却不见疲惫。
回来歇一晚,第二天容光焕发。
方剑平看着两人的状态,偷偷跟小芳说:“让他们去首都一趟去对了。”
“了却了心愿,瞳瞳又考上大学了,他们了无牵挂,只剩享受人生,现在这样很正常。”
方剑平:“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享受人生啊。”
“你闲得住吗?”小芳问。
方剑平的精力很好,四十周岁的人了每天依然能跟三十岁精力旺盛的人一样工作。八小时不疲惫。偶尔加班也只需眯一会儿就歇过乏。
“我们出去旅游不在家。”
小芳:“看到恶人恶事你能忍住不管不问?”
方剑平想象一下,大概忍不住。
“不过就算你能习惯,等你退休,咱们大概也出不去。”
方剑平:“不出国。”
“我说的出家门。你算一下,等张瞳瞳结婚生小孩,是不是正好我们退休的时候?”
方剑平想一下,“他要是大学毕业——不可能。他极有可能读博。那时候结婚生孩子,我们没有六十也有五十五了。还真是得带孩子。”顿了顿,“那就趁他不在,咱们多转转。”
小芳没懂。
不过几天,小芳懂了。
城里没有炕,冬天很冷。
天气转凉了,方剑平撺掇他岳父岳母没事去栓子那边住几天,帮他照看一下家里,也有人跟他们聊天解闷。
高三上学期不算忙,学生半个月休息一天。这一天小芳也得以休息,方剑平不是开车载她看电影,就是带着她兜风。
他以前从不干没意义的事,县领导便以为他微服私访。
一时之间,街上的小偷,村里的二流子都少了。
女学生傍晚放学都没人敢调戏了。
然而这些方剑平一无所知,反而因此发现很多偏远地区的人出行难,让县里去山脚下拉些山皮给他们铺路。
等到寒冬腊月,清河县城通往各个村庄的路上都铺上石子。
不论下雨下雪人民都出的来进的去。加入大棚蔬菜的种植户也多了。
先前的批发市场一再扩建,等张瞳瞳放寒假归来,清河蔬菜批发市场已变成清河县农贸市场,而且还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农副产品交易市场。
每天收维护费就能收很大一笔。
起初种植户不乐意交钱。
有关部门的同志就让他们把弄脏的场地打扫干净。
谁批发蔬菜带扫把啊。
做不到干净整洁,只能交钱请人打扫。
从市里回县城必须经过批发市场,张瞳瞳看到那一大片大棚,忍不住惊呼,“这么大?”
方剑平:“你爸爸的政绩。”
“那你明年是不是稳了?”
方剑平点头:“就是不知道去市里,还是去省城。”
“有没有可能去别的市?”
方剑平摇头:“多个萝卜一个坑,别的市哪能轮到我。等过几年别的省还差不多。”
“不是进市里更容易?”
方剑平:“市里多是省里安排。等到省里就是首都那边安排。”
张瞳瞳懂了,“你的人脉在首都,不在咱们省城。”
方剑平摸摸他的脑袋。
张瞳瞳掰开他的手,“我都是大学生了。”
方剑平:“说说吧。”
“说什么?”
“大学的情况啊。”
大学跟张瞳瞳想象的差不多,每个同学都很忙,有点像高二下学期,高三上学期前半学期,所以张瞳瞳适应良好。
张瞳瞳想起一件事,“爸,有一次姑要带我出去吃饭,到了饭店我才知道除了她和姑父,还有你爸妈。”
“我料到你一个小孩躲不开。没数落你吧?”
张瞳瞳回想一下,刚开始挺好的,很关心他。饭吃到一半,开始提醒他好好学,大学也不能放松,他虽然是理科状元,但都是过去的辉煌。又提醒他,帝都大学数学系都是各省的状元榜眼或者探花等等。
说得好像他不知道一样。
“烦!”张瞳瞳皱着眉头吐出一个字。
方剑平不意外,“是不是总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跟你说话?”
张瞳瞳猛然转向他爸。
“说到最后还总加一句,我是为你好。”
张瞳瞳连连点头:“太对了!爸,您不愧是他们的儿子,太了解他们了。”
方剑平乐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过年都不想跟他打电话,而是先打给姑姑,让姑姑早点过去,或者希望大伯接电话。”
“其实他们的心是好的。”
张瞳瞳:“我宁愿他们看不起我这个外姓人。”
“以后不想去就不去。”
“可我怎么说啊?”
方剑平:“不是让你好好学习吗?你得听话好好学习啊。”
张瞳瞳恍然大悟,忍不住搂住他爸的肩膀。
方剑平忙说:“我在开车!”
张瞳瞳赶紧松手,不经意间看到路边有推车,好像首都卖卤味的,“爸爸爸,停车!”
车子慢下来,但没有停。
“又干嘛?”
张瞳瞳指着卤味摊。
方剑平:“收拾的不干净。明儿去农贸市场多买点,回头我给你做。”
“可是我现在就想吃。”
“忍着!”
张瞳瞳忍不住扒他的肩膀,“爸爸,亲爸爸——”
方剑平看到路边的石头,车拐一下从上边过去。
石头被压下去,车也颠簸一下,张瞳瞳撞到椅背上,瞬间老实了。
方剑平瞥他一眼,“中午吃红烧肉,红烧鱼和羊肉汤。”
小伙子又精神了,“你做的?”
“你爷爷奶奶。不过调料是我调的。”
以前没条件,老两口做饭极少用调料。现在条件好了,老两口认为多放点油也挺好吃,所以像八角桂皮通常放发霉了他们都想不起来用。
方剑平不一样,既然要做好吃的,就要做到最好吃,不然还不如清水煮白菜。
张瞳瞳了解他爸爸,听闻此话立即忘记路边摊,“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搁家里吃火锅吧。”
“咱家没铜锅。”
“炉子搬到客厅,围着锅吃啊。”
方剑平忍不住打量他儿子一眼。
张瞳瞳总感觉那里有嫌弃,“这不是没条件吗。等我明年放寒假回来,就买个铜锅。只是那时候咱们还在这边吗?”
方剑平算一下时间,“应该还在。要是有人不舍得,你爸我指不定得待到后年暑假。”
谁也没想到他一语成谶。
虽然没到暑假那么夸张,也待到九三年五月份。省里干预,他才调去市里,跟老书记搭班子。
不过那是后来的故事了。
话说回来,方剑平和小芳只有张瞳瞳一个孩子,张瞳瞳小时候还是方剑平带的多,虽然有时候很嫌弃他,对他的疼爱不比小芳少。
考虑到张瞳瞳第一次在外面过生日,昨天方剑平就让秘书去市里给他订个蛋糕。
今儿周末,不好让秘书加班,方剑平就带着小芳过去。
小芳去取蛋糕,他去等车接儿子。
原本可以一家三口一起,只是绿皮火车就没有准点过。寒冷的冬日,方剑平不舍得小芳陪他在车站等,就让小芳先回来。
张瞳瞳大步跑到屋里,就看到餐桌上放着一个大大的蛋糕。
大小伙子脸上的笑意凝固,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方剑平进来的脚步声吵醒他,张瞳瞳才不敢置信的大声问:“给我买的?”
小芳:“你说呢?”
“妈妈!”张瞳瞳一把抱住她。
方剑平过来拉开他。
张瞳瞳嫌弃的哼一声,“妈妈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你应该听村里人说过你妈以前的情况吧?没有我照顾你妈,你上天入地也找不到这么优秀的妈妈。”
张瞳瞳瞥他一眼就去厨房。
“洗手!”
张瞳瞳滚回来。
小芳去拿刀和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