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纠缠着随之游的力道越来越大, 也收紧得越大厉害,随之游感觉自己的脚踝几乎都要被勒断了,泥土深深嵌入指甲中。
不过是区区水植, 还真能把她给难死吗?
随之游看了眼自己腰间的铁剑,暗自思忖着要不要拔剑出来砍断。
她方才已经试图施法砍断这缠绕的水草,却并没有成效,若是用剑还有一些可能, 但这不就暴露了吗?
随之游眼睛转着,身体已经被拖下去大半,眼看着水马上要没过肩膀了, 她直接将腰间的铁剑直接□□扔向岸边。
紧接着, 她松开紧抓着泥土的手, 银光从指尖浮现。她咬牙, 直接点向自己脑门。刹那间,她肩膀紧绷了一瞬, 又陡然间松弛下来。
远远看过去,河边的女子终于停止了挣扎,仿佛全然昏迷了一般缓缓被拖拽入水中。
重殊的宝架赶到之时,只见鱼群们轻巧悠然地漂浮在水中,围绕着数丈高的水草, 水草飘然婀娜地晃动着。
而这柔软水草仿佛铸就了一个极其温暖却又安全的巢穴一般, 轻轻萦绕着一名躺着的女子。
她沉静地睡着,睫毛低垂, 好看的面容略显苍白。黑发白衣在水中飘然若仙,竟真如海底沉睡的水妖一般, 美丽且脆弱。
重殊走下宝架, 脚踝的铃铛发出轻盈的响声, 他怀中仍抱着那柄剑。
叮铃声音作响,他一步步靠近她,灰色的眼睛却越睁越大,仿若初次见到人类般是纯然的好奇与探寻。
重殊已走到了她面前,那错愕的眼眸已然弯曲,只剩几分略显天真的甜美笑意。
他轻轻触碰了下她的脸颊,低声道: “今生你长这样,我还要再熟悉下呢。”
几点银光从他指尖侵入她的肌肤。
重殊又说:“居然又是一身伤。”
几只小鱼连忙道:“帝君,小妖——”
龟总管头皮发麻,连忙朝着它们使眼色让他们闭嘴,小鱼立刻噤若寒蝉。
幸运的是,重殊似乎沉迷在面前的女人身上,并没有在意它们唐突的插话。他的手指梳理着她的发丝,激起水中的气泡,又迅速破裂。
重殊终于欣赏够了一般,也很是满意这一场重逢一般,将她拦腰抱起。
银领又在颤动。
叮铃声中,光芒大盛。
重殊抱着她,殷红的薄唇微微睁开,牙齿陡然间化作狰狞的尖齿。他低头,用这尖锐的牙齿轻轻摩挲着她脖颈间白嫩的肌肤,仿佛下一刻就要深深扎进去撕咬破碎。
但最终并没有,牙齿的尖锐弧度恢复平整,他落下了极轻的吻。
偏偏在这一刻,怀中的人似乎颤动了下,紧接着,一股力道抵住他的胸口。
重殊低头看过去,却见她睁开了眼,眸中满是惊愕迷茫。她艰难地在他怀中转动了下脑袋,仿佛无法理解自己身处各样的状况中一般。随后,她定定地看向他,手勾住他的脖颈便起身吻过来。
重殊微微睁大眼睛。
*
或许是恍惚的梦境中,亦或许是最真实的假象之中,随之游感觉到有人紧急牵着自己的手。
脚下似乎是陡峭的山峰,路上的碎石尖锐得仿佛能穿过厚厚的鞋底一般扎得脚心疼痛极了,黏腻的身上被风吹得发冷,海浪的腥咸味道中掺杂着更奇怪的腥味。
随之游恍惚中顺着手上的力道看过去,却先看见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他仿佛将将逃婚一般,身上的红色喜服乱七八糟,黑发也凌乱着,唯有一双灰色的眼眸中满是诚挚的疑惑与天真。
再看过去,两人居然已经站在了最为陡峭的山崖之上。
两人身前,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草书写就的“绝情崖”三字鲜红之极。
她似乎听见少年在说话,他困惑的话音中还透着几分生气,“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们不是要走到天涯海角吗,我们不是要逃到没人的地方吗?”
他的灰眸澄澈又干净,不过尽管显出生气来,他的手还是紧紧握着她的手。
随之游听见自己说,“ 我们,已经无路可去了。”
其实有,或许有。
她握住手边的剑,无来由地想。
这一刻,随之游注意到自己伤痕累累,身上的衣服被血液浸染着。
他没有听明白她的话,却愈发勃然大怒道:“榆木脑袋!早知道你一点用没有!”他说着,眉眼拧起来,显出几分盛气凌人的倨傲来。
“噌——”
剑被□□,抽出的瞬间剑微微作响。
随之游握着剑一剑刺向他的胸口,刹那间,青绿色的血液喷薄而出,几乎要溅射到她脸上。
然而不知为何,这血液几乎也是凉的,凉得刺骨。
他睁大眼睛,灰眸中有震撼,有怒气,有不可置信。然而转瞬之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热切地看着她。
鲛人在此刻终于明白,原来天涯海角的意思是这样。
原来这就是她说的,带他逃到的最远的地方。
随之游扶着他的肩膀,表情悲戚,“我不应该这样做的,对不对?但是我真的……无法容忍,我做不到看着你成婚。”
他看着她这样,却一点生气都没有,只是走近她,任由剑将他刺得更深。
血液扑簌簌地流。
他只是看着随之游,攥着她的手,轻轻问:“是真的吗?”
他又说:“这次我不生你的气,但是你等等要赶紧来陪我,不然我会真的生气。你会赶紧来吗?”
随之游撒了最后一个谎。
她听见自己十分肯定地说:“会,碧落黄泉,我都回来找你。”
于是他便立刻开心地笑起来,灰眸弯弯,脚步仓促地靠近她,迎着剑刃彻底拥住她。
他很怕疼,但没有关系,这并不难捱,只要忍一忍,他们很快就会永远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