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彦只带了屠一,跟着程霖回了府,而祁远正院内候着,他远远的瞧见程霖与百里彦并肩徐徐而来,脸上神色瞬间不太好了起来。
程霖走倒是一老远就瞧见了祈远,连忙迎了上去:“你什么时候回的?”
祈远这才神色稍好的看了看他,却不答话,转身朝百里彦拱手:“见过镇南侯。”
程霖回头,只见百里彦正摆着脸瞧着这边,便学着祁远模样,与百里彦拱手了:“见过镇南侯。”
百里彦摆了摆手,越过他们二人走在了前头:“进去说吧。”他倒是随意得很,仿佛在自家一样,他一路穿厅堂过回廊,直接进了程霖住的院子。
程霖倒不介意,往日在京城的时候,百里彦都是这么直接闯的。只祈远黑了脸,一身的杀气,程霖觉得奇怪,偷偷地拽了拽他衣袖,便得了祈远一记白眼,正摸着头暗自疑惑,祈远却突然牵起他的右手手腕:“你受伤了?”捋起衣袖一看,却并未看见伤口。
“我没受伤。”程霖今日穿了一件文武袖的外袍,他提起袖子看,绛色的宽袖上原就浅染了几朵红梅,这几朵红梅之间沾染了些暗色血迹,这些血迹应是打斗时不小心沾上去的,此时不细看倒像是染上去的红梅一样,只可惜这衣服他才穿了半日又得换了:“这不是我的血,回来的时候碰上了几个刺客,许是当时不小心沾上了。”
“怎么还有刺客?”祁远只觉得到了京城诸事不顺,程霖频频遭遇危险,他却有些束手无策,当下有了回莲花峰的心思。
程霖知道他担心自己,忙解释道:“这刺客与我没什么关系,是去找镇南侯的。”这时正巧要跨个门槛,他看祁远一直盯着自己这边,怕他不小心磕着了,便顺手拉着祁远一起跨过。
忽然觉得前方一阵瘆人的气息传来,看过去只瞧见一个百里彦笑得和蔼可亲:“不二君这论断下得可会早了些?最后那一箭冲着谁去的还犹可未知呢。”
百里彦这话才说完,他就感觉祁远怀疑的目光又扫了过来,连忙松开祁远头也不回的跑了,一边跑一边嚷嚷:“祁远你先带侯爷去旁边书房,我回屋换件干净衣裳。”
等程霖换好衣裳也进了书房,只见书房里其乐融融,百里彦正拿了本《东洲志》在看,祁远则在另一边修剪他的盆栽!盆栽?
他忙冲过去护住了自己才养了几天的珍珠槿,差点被祁远一剪刀扎到手。
这才发现祁远的脸色并不好,似乎憋了一肚子气,回头看百里彦,不明所以。
这时百里彦合上了手中的书:“不二君府上藏书倒是不少,不知本候今后可否常来借阅?”
程霖心想你侯府里应该也不差这几本书,有事儿没事儿跑我这来看书算什么?但嘴上万不能这么说的,于是客客气气的接了话:“侯爷若是喜欢,带走也是无妨的。”
“本候岂能夺人所好,横竖我来一趟也不碍事儿。”他捋了袍袖,给自己沏了壶茶,尝了一口:“茶也是好茶。”
程霖内心呵呵了一声,左右你说的都是理,官大压死人。
祁远却突然开了口:“侯爷刚说刺客也有可能冲着程霖去的?”
百里彦却看向程霖:“不二君以为如何?”
程霖想了想当时的情况:“倒是难说,这箭飞来的方向,我,侯爷,以及刺客,怎么也要死一个。”
百里彦点了点头:“那你觉得,这人是否和前面的刺客是一起的?”
程霖总觉得百里彦每次都像是刻意的引导他往某个方向思考的一般,这感觉让他很不喜欢,于是便把问题扔了回去:“侯爷觉得呢?”
百里彦一愣,像是没料到他会突然把问题扔回来,“此事并不重要,这三种可能,皆都有自己的后果。”
他起身踱至窗前:“这箭现下射中的是刺客,也不过是灭口;若是射中的是我,也不过是他们此行的任务;可这箭射中的是你的话”
“那不二君就有了必须让他灭口的缘由。”他回过身,紧紧的盯住了程霖,意有所指。“我猜的可对?”
程霖听闻此言,虽故作镇定却难免心慌,他包庇修道之人,收养南华旧朝遗孤,亦或是——于众人面前隐藏了一身修为,为混元天暗中谋划,哪一种都不是罪大恶极,但哪一种都有让人想灭口的理由。
他微微一笑,少见的带着几分无可畏惧的狂妄:“程某愚钝,尚不能悟,侯爷不妨再替程某猜一猜,究竟是何缘由?”
“猜不到。”百里彦摇了摇头,转过身又在榻上坐下了。“这只是我的一番猜测,不必在意。”
祁远却从这话中听出了些什么,他感受到了程霖情绪的变化,蛮暗中捏了捏他的手臂。
转移了话题:“今日我与九姑娘去万通钱庄,被侯爷的人拦住劝了回来。说是侯爷早有安排,稍后会给我们答复,侯爷侍卫所说的稍后,可是此时?”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的,”给自己又斟了杯茶,百里彦接着说道:“此事已打草惊蛇,我的人暗中围了万通钱庄,本来想将其一举拿下,但砸了门才发现万通钱庄店内的伙计和帮手都死了,但掌柜和与程霖相像的那人却是不见了踪迹。不知是怎么逃了。”
“杀人灭口?”祁远问道,也不是没可能,嫌犯看暴露了,就把身边认得他的人灭口了。
“犹可未知。”
程霖却沉思了片刻:“上次龙大人说在胭脂铺里瞧见了那具与我一样尸体,等一场大火以后,听说十几具尸体毫无踪迹了?”
百里彦摇了摇头,“倒也不是毫无踪迹,还是有两具在的,只不过几乎都烧化了。”他叩了叩几面:“我倒是没见过寻常火焰如此猛烈的。”
程霖点了头,“若是当时胭脂铺里的尸体已经转移了,又或者正在转移呢?”
祁远接了话:“假死?若是假死,那有没有可能,胭脂铺和今日万通钱庄的,都是一个人。”
这样好像更说得通一些了,百里彦忙唤了等在门外的屠一:“去,找人查查胭脂铺掌柜的底细,再查他与万安客栈掌柜有何联系!”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今日暂且就如此,刺客的事儿我还得去一趟府衙说明。本候今日先告辞了,如今京城凶险,不二君若是要出门,记得带上九姑娘。”
程霖并不答话,只看向百里彦多了几分防备,百里彦却也不避讳,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本候并无恶意,你我相识数载,若我要害你何至于等到今日,莫要多猜忌,有什么事,遣人来侯府知会我就行。胭脂铺的那边我已经查到了些踪迹,只是目前尚不明朗,暗藏那人若是修为在孔先生之上,我观你府上诸位道行,也只九姑娘但可护你周全。京城早已不同往日,你小心些。”
百里彦谢绝了祈远的相送,自己走了。程霖在听完百里彦那一番话之后,内心震动,一时间竟不不知作何感想。
祁远也从刚刚的话中听出了什么。欲问程霖细节,却瞧他神情茫然。
他大约也知道,程霖内心里藏了很多事,往日里他言语里藏着的玄机,他二人相识相知多年,岂能听不出。他一面知情解意,允他深藏欺瞒;一面想着自己被拒于心门外,难免患得患失,郁郁寡欢。
“程霖,镇南侯到底知道些什么?”他忍不住问道,只盼得抛砖引线,得个分毫端倪。
程霖转过头来,神情眉目难掩的愁容;他似乎是看着他,又似乎透过他看向别处:“他大约什么都知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