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霖和百里彦一起用过了午膳,那时外面日头正盛,百里彦担心他中了暑气,又借着着商议要事,絮絮叨叨拖了他近一个时辰,后来崔广财来侯府寻他,说府内有要事,等他回家处理的时候,易辛早已经趴在百里彦院外头的回廊下睡着了。
她睡得沉,嘴里还含含糊糊的说着梦话,程霖咳了两声,也没惊醒她,反而见她翻了个身,捂了耳朵继续去睡了。
崔管家也正想过去叫醒她,却被百里彦拦了,只见他回过头和程霖说道:“要不你和崔管家先走,等她醒了我再让人送她回去。”
这倒确实是个为人打点的好主意,只不过依着百里彦的个性,怕是没那么简单的等易辛醒了送回来。程霖怕易辛不愿意,到时候反而生出什么是非来。正想着怎么婉拒,百里彦又说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为难她。”
程霖本来就正担心这个,这会儿见百里彦打了包票,只稍稍放下心来,又忍不住多叮咛了两句:“她性子跳脱,不受拘束,若是有什么莽撞的地方,侯爷多多包涵,给我送回来我帮你训她。”
百里彦心里想着这倒还先宠着了,于是笑了笑点头再点头的应了:“我知道了,你且放宽心,我会给你毫发无损的送回去。”
听完这话的程霖还是有些不放心,却说不出个所以然的理由来,只好委婉的又多念了几句:“估计一会儿她还要喊饿,她也不挑食,侯爷使人随便做点什么都行。”
说完这句却是再找不到借口了,刚想走,却又被百里彦拉住:“我看如今不二君使唤起我来倒是不客气,我这还得给你伺候你这贴身丫鬟呢?”
程霖觉得他这说得话里有话似的,指不定还有什么在后头等着他的,可转念一想,百里彦也没说错什么,想他一个侯爷身份,就是使唤他也是可以的,可自打认识以来,百里彦对他好像都是很客气的。倒是他,今儿高兴了就见一回哄两句,不高兴了就推脱了躲得远远的,难免多了几分愧疚起来:“那侯爷想如何?我府上还藏了两坛桃色,我回去送一坛来可好?”
虽然他自己不喝酒,可祁远爱喝,怎么也得给他留一坛。
百里彦却摆摆手表示不用:“我倒不是为了贪你的好东西,只是想起你我初识的时候,不二君还愿意唤我一声文满,可如今却生分了,若是不二君还拿我我当朋友,从今往后就莫再喊我侯爷,还与从前一样,你我兄弟相称,叫我文满即可。”
程霖却没料到他墨迹半天就为了这句:“侯爷就为了说这个?”
百里彦没见他改口,也不松手:“嗯?”
“侯爷——哦不,文满兄,我懂了。现在总可以放开了我了吧?”程霖着急要走,只好改口。
百里彦这才点了点头,松开了他:“这还差不多。”
说完又看了等在一旁略焦急的崔管家,忙催促他道:“你快回去吧,我看崔管家急得不行了。”
程霖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好赖都让他一人说完了,拉着他不让走的是百里彦,催促他崔管家等得急让他快走的还是他百里彦。
程霖辞了百里彦,忙跟着管家出去了,等他们的马车早已在侯府门口等了半天了。
“到底是有什么事儿,这么着急?”程霖一边掀起帘子一边问。
“确实是要紧的事儿。”说着崔管家收了脚凳,心想要不重要他也不至于直接跑来镇南侯府,打扰那位侯爷的雅兴。
待赶车的来福打了马动身,这才悄悄跟程霖说:“九姑娘让我来请你回去的,好像是公子那几位朋友动身要往南边回了。”
“现在就走?”程霖只记得之前韩靖也才提过此事,不是还在商议着吗?这也没多久啊。
“好像是这么说的。九姑娘也不敢做主强留下,还得让您回去拿主意,现下也只有苏姑娘在那边劝着。”
“都有谁要走?”程霖内心忐忑不安,他就怕这是祁远的主意。
“沈公子和韩公子,就连祁公子也是准备一起走的。”他们连包袱都收拾出来了。
程霖听了这话,一时间六神无主,他闭上眼睛,重重的叹了口气,心道诸事不顺,原来想着等两天,祁远气消了一些再去哄一哄,却没想到他也不知道怎么的气性,这会儿就拎了包袱要离家出走了,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穆莺该是说了什么,这才让他与自己闹了这么久。
崔管家看了他也这样束手无策的没主意,只好祈祷还赶得上,先赶回去看看诸位再说其他的。扭头冲着马车外的来福喊了一句:“来福,走近路,越快越好。”
马车一路飘着的回了府,程霖只觉得中午吃的东西都快被颠出来了,忽然理解了孕吐的感受,可没想到他紧着赶回了府内,却还是晚了。
九色正在前厅等着他呢,这会儿见了他忙迎上来说道:“公子,你晚了一步,祁公子他们已经走了,苏姑娘怕你追不上人,也跟着一起去了。”
“往哪儿走了?”程霖这时已经等不及崔管家再备一匹马了,准备直接牵了门口马车的马就走。
九色却拦住了他,躬身一礼:“公子不必去牵马,祁公子他们走得久了,骑马怕是追不上的,我带你去,卿卿姑娘身上有我一株神息,只要她一直跟着祁公子他们,我就能找得到。”
说罢她伸出手牵住程霖,幻化了鹿身,只见一身白色盈亮的光芒环绕着她,周身散发着温柔的气息,她载着程霖往空中一跃,足下竟踏出清脆的铃声,一道琉璃似的光芒飘在半空中,像是被踏落的星辰一般闪烁着,若隐若现。
却说崔管家这头在门口听说祁远他们已经走了,便忙吩咐人备马,这刚备好了快马在外头,进了院中来唤程霖,却瞧着院中空空如也,抬头便见空中飘落星星微芒,也好在他也不是头回见,倒不至于吓着,却也一时看得愣住了。
九色在空中跃过几步,踏着祥云便往城外东面去了。
“他们怎么是往东走的?”程霖却有些好奇,东面和北面都不是南下的路径,且最近城东戒严着,围着舜阳山的大片地界都有重兵把守。
神鹿闭上眼睛散开神识探索了一阵,这才回了程霖的话:“我留给在苏姑娘身上的神息牵引,的确是往这个方向来了。”
程霖看了看地上,只见这已经远离了京城,就快到舜阳山的地界了,于是又嘱咐了九色:“再往前有玄阵重兵,咱们飞过去怕是不行了,你先放我下来,正好这下头有个驿站,我且去借两匹马来。”
二人于是找了隐蔽地方落地,程霖往驿站去,最后又是用了百里彦给的令牌,才说服驿官,成功的借到了两匹马,二人这才上了马,阿九带路往前追去,原想着靠近舜阳山他们总要停下来的,却没想到前面追赶的人一直没有停下脚程,反而一直往舜阳山的方向去了,可程霖心想舜阳山附近如今阵法颇多,一不小心被缚了灵力可不得了,他这就是把百里彦和昌王都搬出来都解决不了这事儿,于是更焦急得不得了。
可没料着接下来二人循着神息,却刚好围着舜阳山,绕了一个大圈子,继而到了舜阳山西边的一个镇子上。
可这里,却不是一处普通的镇子。
程霖牵着马停在一道宽阔的竹篱门前,看着刻在旁边石头上的三个字:桃花镇。
他几乎有些怀疑是不是九色带错了路,“你确定他们现在在这里?”
九色看着眼前的绿墙红瓦,百花争艳,以及这飘散着的脂粉香,神情略微凝重的点了点头:“神息落在此处便未动了。”
程霖听了这话便不再犹豫了,这些日子众人一直在京城内未曾远游,按理说祁远应当不知道此地的路,自然不可能是他们带的路,可神息指了此处,不论是什么原因,自然也只能进来看看了。
二人牵马进了这桃花镇。
虽说这地方叫镇,实际却是座名动京城的风月场,据说不仅美人多,酒也好,歌舞乐声,也是不同凡俗,楼里的姑娘们,既有天姿国色,却也有不输那文人的笔墨文采。
更独树一帜的是,这镇中的女子,可以卖笑卖艺,却是不卖身的。这镇背后还有一个名为风月娘子的人物,据说是倾国倾城之貌,只可惜她一个月也只出场一次,虽传得神乎其神,却没有一个人描述得清她的容貌,可她一手琵琶却弹得极好,可谓余音绕梁三月不绝。
当然,这也都只是程霖听说。往日只听说过此地,此番还是第一次来,进了桃花镇便忍不住好奇的张望一圈,只见镇上画楼林立,花团锦簇,偶尔间楼上轻纱薄帐随风舞动,确实是美轮美奂;偶尔有美人撩了珠帘朝底下看过来,眉眼如画,盈盈不语却媚色天成;走了几步又听得有人正唱着曲儿,音色婉转,拨人心弦,程霖细听了几句,只觉得曲中意境深远,确实不似一般青楼的靡靡之音。
也难怪京城的达官贵人们常流连忘返,每每提起皆是称赞推崇。
只是程霖想着祁远来了这里,心里难免生起了气来。
二人在镇中兜转走了一阵。
九色便带着他在镇中的一栋画楼底下停了,九色才准备敲门,就有个十二三岁的姑娘来开了门,他们二人原想旁敲侧击的探问,却没料得那小姑娘直接开了门请他们:“这位公子,我家主人有请,请楼上一叙。”
程霖愣了一下,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位小妹妹,不知道您家主人是哪一位,我们二人路过此地,此番只是来寻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