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书辞感觉画面静止了下来。
他和水里的东西对视了至少十秒钟, 他俩就像在玩一二三木头人似的,谁先动就算输了。
可问题是,谢书辞不敢动。
他感觉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像被针线缝了起来, 好像稍微动弹一下,等待他的就是身体上的血肉模糊。
谢书辞不动,水里的家伙也不动。
水里不知名的生物飘着一头银色短发,瞳孔也和正常人不一样, 银色瞳眸几乎占满了整个眼眶, 脸色也惨白得吓人。
可是“它”的脸看上去又和人类七八岁大的孩童差不多。
谢书辞跟“它”瞪视了半天, 船往前滑一点儿, “它”也跟着往前飘。谢书辞眼睛干得要命, 终于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水里的东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竟然也跟着眨了眨眼睛。
“它”对谢书辞没有敌意,脸上透着一抹诡异的天真和好奇。
“谢书辞,你干什么呢?”柳大壮从身后走了过来, 并到谢书辞身边。
水里的东西懵懂地睁大眼睛, 像是受了惊一般, 嗖的一下沉进了湖里,在湖面留下一圈小小的波纹。
谢书辞眼睁睁地看着那东西消失不见,他深吸一口气, 僵硬地牵了牵嘴角,沉声道:“我可能, 兴奋过头出现幻觉了, 我得回去冷静一下。”
“你兴奋什么?”柳大壮不解道。
谢书辞语重心长地说:“这些复杂的东西, 你不懂, 乖, 玩你的斧头去。”
说完,谢书辞转身就想往船舱里跑,走到半途,突然听到湖面响起“咕咚”一声,他实在克制不住的好奇心,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先一步行动,看向了湖面。
一张惨白惨白的脸浮现在水面,四周飘着“它”的头发,像一朵在水里绽开的银色向日葵。
谢书辞:“……”
这画面竟然有那么一丢丢的滑稽。
见谢书辞看过来,“它”仰起头来,“扑”的一声,从嘴里吐出一小股水,像喷泉一样。
吐完了水,“它”就垂下头,口鼻沉在水下,露出一双眼睛,怯怯又期待地看着谢书辞。
得,不是幻觉。
谢书辞狐疑地看着水中的家伙,看到了刚才滑稽的一面,也不再觉得害怕,上前两步趴在船舷上,想看看“它”到底想做什么。
“扑——”
“它”又仰起头,朝半空吐了一小股水,然后低头看着谢书辞,一脸“该你了”。
谢书辞:“……”
他稍微有那么一点不可思议,这小东西该不会……是在和他玩游戏吧?
见谢书辞没有回应“它”邀请的行为,小东西失望地垂下眼帘,睫毛上挂着两滴水珠,像眼泪一样。
谢书辞那如钢铁一般坚硬的心啊,立刻就被戳了个小洞,这小可怜好像小时候大家一起玩游戏,经常被忽略的那一个,谢书辞这个血烫嘴的热血青年,顿时就有些稳不住了。
“我不会吐水。”谢书辞摸了摸脖子,说。
“它”好像听懂了,希冀地抬起眸子看着谢书辞,然后,张开苍白的唇瓣,吐了一个水泡泡,然后看向谢书辞。
谢书辞:“……”
靠,居然有一点罪恶感!
“我也不会吐泡泡。”
他说完,水里的小家伙垂下眼睛,怯怯地看了谢书辞一眼,摇了摇头,好像在说,“它”只会玩这两个游戏。
谢书辞那如钢铁般的心一酸,也顾不上考虑“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就是见不得“它”这么可怜巴巴的样子,于是对“它”小声说:“你别走,等我一下啊。”
小东西也不知听懂没有,只是看着
他没有动作。
谢书辞不放心,叮嘱了一句:“等我,别走。”
说完,他转身跑进船舱里,从包袱里拿出一包蜜饯,抬起头来时,正正对上榻边的谢安。
“做什么?”谢安道。
“啊?我、我饿了,找点东西吃,你快休息吧啊!”
没等谢安回应,他就急匆匆地跑出了船舱。
等他跑回原来的地方,看到小东西还浮在水面,眼巴巴地等着他。
谢书辞松了口气,拆开蜜饯,朝小东西示意,让“它”张开嘴。
小东西懵懂地点了点头,慢慢张开嘴巴,谢书辞见后一下就愣住了,“它”的嘴里没有舌头,或者说,只剩了很短一截舌头,从创面上来看,像是被一刀切断的。
谢书辞心中惊了一下,却没表现出来,他拿起一颗蜜饯,瞄准小东西的嘴,结果偏了一点,掉到水面上了。
“不好意思不要意思,重来重来。”
谢书辞又拿起一颗,这回还是扔偏了一点,可是“它”忽然往外冒了一点,主动接住了飞来的蜜饯。
“哇,你好棒啊!”谢书辞朝“它”竖了个大拇指。
“它”嚼了嚼酸酸甜甜的蜜饯,最后咽了进去,随后又看向谢书辞。
“嗷!”
大王不知何时来到了船舱外,轻松往上一跃,就跳到了船舷上。
小家伙见到突然出现的奇怪的东西,吓得一下子缩进了水里。
“在干什么?”
此时谢安也走到了他身后。
谢书辞忙转过身来,看到不远处的司空信和柳大壮二人,摇了摇头说:“赏……水呢。”
谢安抿唇,走到他身边,眸光若有似无地往湖面看了一眼,问:“好看吗?”
“好看、好看。”谢书辞干笑道。
“你怎么出来了?不再休息一会儿吗?”谢书辞怕他继续问,赶紧转移了话题。
谢安说得风轻云淡,“睡不着。”
可能是不久前才说了那种没羞没臊的话,谢书辞下意识把他的这三个字理解成了“你没在,我睡不着”。
谢书辞有点不好意思,“那我……陪你一会儿?”
小瞎子似笑非笑地说:“不是要和我保持距离?”
闻言,谢书辞嘟囔道:“有人的时候保持距离呗,骗不了自己,总得骗骗别人吧。”
“嗷嗷!”
跌跌,不能骗人哦。
“而且对外我们是兄弟,兄弟一起睡觉有问题吗?完全没问题。”谢书辞顿时理直气壮起来。
谢安不以为意,恰好司空信两人走了过来,写谢书辞捞起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大声道:“我亲爱的弟弟,你是否夜长梦多?你是否彻夜失眠?不如像小时候一样,让为兄来陪你睡觉吧!”
谢安:“……”
“噢,弟弟,你不用害羞,这是为兄应该做的。兄弟如同手足,女人如同……”
谢安终是听不下去,“闭嘴。”
司空信眯着眸子瞟了他两眼,谢书辞是个藏不住事的,什么都写在脸上,再加上这么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很难不让人发现其中的端倪。
“你们……”
“我们是兄弟,大家都是兄弟,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谢书辞提前堵住了他的话,义正言辞地说。
“说得对!”柳大壮大声附和,“咱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不如趁今日这个机会,我们四人结拜,做异姓兄弟如何?”
谢书辞:“……”
司空信耸肩,“我没意见。”
谢书辞看了看小瞎子,后者表情意味深长,没有直接回绝。
好家伙,要是结拜就真成兄弟了,这怎么能行呢。
“大壮,你过来。”谢书辞朝他招了招手。
柳大壮走到他身边,他想去勾大壮的脖子,但是太高了,他勾不上,只要拉着柳大壮转过身趴在船舷上,说:“你真的愿意和我们这么丑的人结拜吗?你想想,以后你跟我们出门,一说我们是你的兄弟,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
柳大壮顺着他的话一合计,觉得挺有道理的,“那还是算了吧,你们太丑了,跟我差距太大,不拜了。”
“没错。”谢书辞点头附和。
司空信:“……”
闭上你的狗嘴!
“谢安、走吧,为兄陪你去休息。”
说完,他就拉着面无表情的小瞎子走进了船舱,大王跟在两人身后走了进去。
司空信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神十分深邃难懂。
“看什么呢?”柳大壮好奇道。
司空信回过神来,瞥了他一眼,对于这个五大三粗缺心眼的玩意儿,他多看一眼都觉得头疼,干脆扭头就走了。
柳大壮没太放在心上,伸了个懒腰,打算在甲板上睡一觉。
在水上走了三日,谢书辞感觉自己得到了爱情的滋润,司空信和柳大壮一般都不在船舱,他和小瞎子腻腻歪歪躺了几天,也没做什么其他的事,谢书辞一兴奋就扯着他说个不停,甚至想把自己穿开裆裤时候的事儿都告诉他。
小瞎子也不觉得不耐烦,谢书辞说个没完,他就静静地听着,谢书辞不愿意,他也没有做什么逾矩的行为。
谢书辞头一次感觉到谈恋爱原来是这么甜蜜的事儿,跟小瞎子待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聊聊天,他睡前回忆起和小瞎子那天说的话,都会兴奋得睡不着觉。
只是,这几天下来,谢安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虽然没什么其他表现,但脸色总是苍白苍白的,到最后,谢书辞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了。
他趴在床上,靠着半靠在床头的小瞎子,神情有些忐忑,问道:“小瞎子,我是不是太烦了?”
谢安愣了愣,“没有。”
谢书辞观察着他的神情,“我老是缠着你说话,你是不是不愿意听啊?那、那我以后少说一点,行不行?”
谢安摇头,拉起他的一只手,放到自己掌心,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没有不耐烦,我很喜欢听你说话。”
“真的吗?”谢书辞看着他没什么血色的脸,“可你脸色真的好难看,是哪里不舒服吗?我听大壮说附近有个小镇子,要不要进去看看大夫?”
谢书辞的声音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关切。
谢安垂着眼帘,扬了扬唇角,说:“我没事,或许是没睡好吧。”
“你不会跟我一样,兴奋得睡不着觉吧?”
闻言,谢安挑起眉头,“你晚上翻来覆去,是因为兴奋?”
“啊。”谢书辞坦率地点了点头,“我第一次嘛,就跟小时候第一次去春游一样。”
“春游?”谢安有些不解。
“你怎么连春游都不知道啊?就是踏青。”
谢书辞的注意力真的很容易被转移。
“你没去过吗?”谢书辞好奇道。
“没有。”谢安摇头。
“那你小时候都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把谢安问住了。
他沉默许久,淡淡道:“忘记了。”
“哦……”谢书辞点了点头。
隔了片刻,他忽然问:“谢安,跟我在一起,你真的开心吗?”
其实回味过来后,谢书辞心里有些忐忑。
虽然小瞎子脾气怪怪的,爱耍小性子,但是他对谢
书辞一向很好,谢书辞担心他是顾及到自己的情绪,才会对自己说那些话、做那些事。
谢安垂着眸子,幽深的眸光像是在看谢书辞,点了点头,“为何这么问?”
谢书辞挠了挠头,说:“从那天我们说开了以后,你看上去就很奇怪。”
谢安沉默片刻,神色变得有些复杂,“或许是着凉了,有些累,休息几日就行了。”
谢书辞听后觉得有点道理,那天在冰棺旁边待那么久,小瞎子如今又是个普通人,可能是受了寒。
“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谢安道。
明明这话是谢书辞自己要问的,小瞎子大大方方说出来了,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他慢慢从床上爬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上前亲了下谢安的脸,“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脸颊一瞬间的摩擦和温度让谢安有些诧异。
正想说什么时,谢书辞已手脚并用越过他爬下了床,仓促道:“你、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熬点姜汤。”
说完,谢书辞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谢安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牵了牵唇角。
同时,他也感觉到了,心脏牵连着五脏六腑的刺痛,在谢书辞离开的一瞬间有了缓和。
谢书辞出了船舱,在船上翻箱倒柜找到了炉子和几块姜,但是没有锅,他灵机一动,把青铜药鼎变成一口锅的大小,用青铜鼎来熬汤。
司空信从身边路过,诧异道:“你要干什么?”
“谢安着凉了,我给他熬点姜汤。”
司空信愣住,“他?着凉了?”语气满是不可置信。
“对。”谢书辞点头道。
“你不是有丹药吗?给他吃一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