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状动脉旁路移植术, 也就是心脏搭桥手术,按照分级属于四级手术,需要副主任医师级别及以上的医生才能承当主刀医生,而秦楚文现在属于高年资主治医生, 按规定最高只能做三级手术。
赵建国的情况复杂, 之前收住院后李主任就出差了, 所以一直由秦楚文代管,今天李主任刚好回来, 到家就被叫来了医院,问完赵建国的情况, 他对秦楚文感叹道:“要不是现在管得严,你完全可以胜任。”
秦楚文现在的手术技术并不比院里的主任医师差,差就差在职称上,如果在别的医院他现在也要被叫一声秦主任了。
“真不后悔当初的选择?”李主任问道。
秦楚文轻笑:“我从不做会后悔的选择。”
医院和医院也是有区别的。
赵建国的检查结果很不乐观,必须要尽快做手术, 然而, 心外科这边好不容易跟手术室协商好可以加台, 赵建国家属这边又出了问题。
赵建国的两个儿子拒绝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我爸是被你们吓得犯病的,你们医院必须给说法!”不顾警察还在, 赵家宝直接对过来找他谈话的李主任和秦楚文叫喊道。
赵家玉也拉着来处理纠纷的警察, 指着秦楚文说道:“警察同志就是他打我, 当大夫还打人,这样的人怎么治病救人!”
来处理纠纷的警察也很头疼, 医院这些事,没有最难缠, 只有更难缠。
“赵建国家属, 你们还是要冷静一下的。”李主任笑呵呵的, “有什么问题,咱们等你们父亲手术完了再说,放心,咱们医院都是有监控的,你们说我们的医生打了你,没关系,等手术完,咱们和警察同志一起看监控,要是真打了你,我们绝对不包庇他。”
打人是要出拳的,保护同事拉扯了对方一下,根本不算什么事,李主任丝毫不心虚,他们敢闹,他就敢让他们长长记性。
“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买通警察对付我们小老百姓?”赵家宝嘟囔一声,然后说道,“别的事我们可以不追究,但是我爸因为你们差点死了,你们必须给个说法!”
一旁的警察听到前面一句皱眉警告道:“污蔑构陷警察是要拘留的。”
赵家宝缩了缩脖子没再出声。
李主任还是一脸的笑,问道:“你们想要怎么处理?”
赵家玉看了眼大哥,说道:“我们也不多要,你们给我们三十万,然后免费把我爸的手术做了,让人健健康康地出院,其余的我们就不追究了。”
他这话一说完,除了他们兄弟俩,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李主任表情更加愉悦还点了点头:“你挺聪明的。”
赵家玉得意地哼了一声,然后就听李主任说道:“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啊,这样吧,你们起诉我们心外科吧,法院判了我们就给。”
赵家玉愣了,他没想到医院会这样说,之前他爸不是说现在的医院都不想惹事,遇到事都是拿钱平事吗?
赵家宝一听这话直接眼睛一瞪:“你以为我们不敢起诉吗?我明天就去起诉!”
“也别明天了,就今天吧。”秦楚文话音刚落,洽谈室的门就被敲响。
“进”
外面是个护士:“秦医生有人找。”
护士刚说完,就有一个穿着西装,手上拿着公文包的年轻男人进来,这人正是上次和秦楚文一起吃饭的朋友袁睿,也是B市最大的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
他一进来,秦楚文就对赵家宝说:“起诉之后需要打官司,正好我有相熟的律师,可以介绍给你们。”
赵家宝兄弟被他这一招弄懵了,更懵的是袁睿一进来就从包里掏出一个律师函,要求他们支付过去几天赵建国住院欠的费用。
律师函其实只是个威慑手段,并没有什么法律效应,但是赵家宝兄弟不知道,他们从来没接触过这些,只知道律师是打官司的,是要上法庭的,这样的人,不能惹。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医院打给他们的那通电话,想起电话里那人对他们说的,如果不交费会有怎么样的结果。
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们每人都有一个儿子,重男轻女的思想会传染,所以两个人即便在其他地方不是人,但对自己的儿子倒是真的含在嘴里怕化了。
赵家宝不接律师函,而是说道:“这跟我爸的事是两回事,我们现在谈的是我爸被你们推倒没了心跳的事。”
“赵建国家属”秦楚文看着他,“您父亲是自己突然扑出来自己倒下的,没有人碰过他一下。”
“放你娘的屁!”赵家玉在短暂的震惊害怕后,又突然变的暴躁,“不是你们以多欺少,我爸能出来?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说完他就向秦楚文的方向扑过去要打人。
旁边的警察赶紧拦住他。
秦楚文没有躲,反倒是皱着眉看他。
暴躁,消瘦,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
他看向赵家玉身边的两名警察,对方此时也皱着眉观察着赵家玉。
察觉到他的视线,其中一位警察抬头跟他对视一眼,然后点点头直接抽出手铐把人铐了起来。
“跟我们去做个尿检。”
而赵家宝也被另一个警察铐了起来。
这个变故出乎意料又好像在情理之中,从一开始,赵家玉的情绪就不是很稳定。
赵家玉和赵家宝被警察带去做尿检,赵建国的手术却等不及了,那俩人不签字,他们也没办法强按着签,正当李主任要自己签的时候,赵建国的三个女儿和女婿来了。
赵建国的几个女儿来了没问她们那两个弟弟,也没过多询问老爷子的情况,只是说他们同意手术,要是老爷子死在了手术台,遗体就直接捐献给医院做医学研究。
这个决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们还以为赵建国的几个女儿不会再管。
然而赵建国的大女儿却说:“他毕竟生了我们,这次给他做了手术,就真的两清了,以后他是死是活跟我们都没关系了,这几天我们已经到法院起诉了,以后不管赵家宝赵家玉愿不愿意,都得还钱。”
赵建国大女儿说完眼里突然涌上泪意:“是孩子劝我的,我也四十岁了还得要个十六岁的孩子劝,我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咱中国人从来都讲究个孝字,他是我爸,他再不好,我们都得孝敬他。”
说着她就忍不住哭了出来,她两个妹妹也默默流着泪。
赵建国大女婿搂着妻子的肩膀安慰的拍了拍,说道:“她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我也没啥本事,不会说啥话,但我闺女聪明,我闺女说这次就给她姥爷治,不治她妈妈以后可能会后悔,但是治完这次,该还的恩,也就都还完了,说她妈妈也四十岁了,该为自己活一回了。”
赵建国二女儿吸了吸鼻子:“我们一把年纪了,还没几个孩子活得明白,我们一说以后不管了,几个孩子就一起找了律师劝我们起诉。”
赵建国三女儿眼角还挂着泪呢,就突然笑道:“我家那个小的更是,说我要是再心软,他就让他爸跟我离婚,以后他就跟他爸过,再也不理我。”
她们姐妹三个从小没得到过什么关爱,所幸婚后生活还算幸福,孩子也都懂事。小时候没得到过爱,所以当她们各自有了孩子以后,几乎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自己的孩子,为了避免自己也成为父母那样的人,一直以来,也都还算尊重孩子的意见,并且和别人比起来,孩子在她们心中的分量显然更高。
秦楚文心绪复杂,赵建国的三个女儿既然当初能同意借父亲钱给几个弟弟买房子,就说明即使她们不愿意,但某些观念,日积月累,早就已经成了本能,想要舍弃谈何容易。
两代人的思想观念碰撞,其中一方还只是几个未成年的孩子,能得到现在的结果已是不易,不管以后她们会不会撤诉,但只要走出这一步,就总比还留在原地要好得多。
秦楚文决定再加把火,即便他并不是一个多嘴的人。
“如果起诉了,我想几位还是要尽快解决,刚刚您弟弟被警察带去尿检了。”
秦楚文说完就走了,等麻醉医生来找家属签字的时候,就见赵建国的大女儿突然冲了出去,嘴里喊着:“我要弄死那两个畜生!”
赵建国的二女儿还没听完麻醉医生的话,就抢过同意书在上面签了字,然后咬牙切齿道:“随便治,死了也没人怪你们。”
说完就也转身走了。
不清楚状况的麻醉医生忍不住挠了挠额头。
苏木回到麻醉科后又去处理了一个急诊,然后才抽出时间想秦楚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拿着那颗大白兔奶糖看了又看,最后赌气一般的揣到了兜里。
还猜?她猜个屁!
她拿出看微信,听到秦楚文说,有时间要跟她讨论请他吃饭的问题,她更是哼了一声。
今天晚上谭哲值班,刚忙完抽空回来喝个水,见她跟个哼哼怪一样,他忍不住问道:“得咽炎了?在那哼哼的。”
苏木抬头看他一眼:“喝你的水吧。”
谭哲拿着水杯坐到离她不远的地方,笑道:“遇到什么问题了?说出来师兄给你参谋参谋。”
苏木顿了下,突然拉着椅子到他身边。
谭哲噌地向后退了一下,“干嘛干嘛,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别凑这么近。”
苏木:“……”
苏木顿时露出极为嫌弃的表情。
谭哲嘿嘿一笑,又把椅子拉了回来:“这不逗你玩儿呢吗,说吧,哥给你参谋一下。”
苏木想了想说道:“就是棉棉。”
谭哲:“嗯。”
苏木:“棉棉有个同事,认识的时间挺久了。但是以前吧,也没太注意,最近发现经常能碰见他,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谭哲一脸严肃:“那你最近常碰到这人是谁啊?说出来我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棉棉!”苏木瞪他,“什么我碰到的是谁,我说的是棉棉。”
“好好好”,谭哲敷衍道,“棉棉,我知道了,赶紧说吧,一会儿有事儿呢。”
苏木:“这不说完了吗,问你是怎么回事儿!”
“能怎么回事啊?”谭哲无语,“这还不简单吗?以前没注意,就是以前缘分没到,现在突然注意到这人,就是缘分到了呗,喜欢你就追呗,你一拳开一个西瓜,你怕什么?”
苏木:“都说了是棉棉。”
谭哲放下水杯站起来。严肃道:“师妹,如果爱,请深爱,你就大胆冲!不要丢了家族的品格。”
苏木:“……滚吧。”
院里最近不知道怎么刮起了一股复古风,可把谭哲这位曾经葬爱家族的长老级人物嘚瑟得够呛。
晚上的麻醉科再次陷入了忙碌,急诊手术犹如狡猾的敌人一样,走了一波又来一波,誓要把麻醉科夜班的所有医生都干趴下才行。
在去麻醉准备间的路上,苏木突然想到了秦楚文,他曾经,也非主流过吗?
一想到秦楚文那张脸顶着一头夸张的头发,她就忍不住想笑,简直不能细想,一向就停不下来,哎呀,真是太可乐了。
苏木三台急诊手术做到两点多,那边赵建国的手术也顺利结束。
苏木和秦楚文在手术室的过道里再次相逢。
苏木来回看了看周围,又是只有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