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终于站在天字院门前,邵忻先是缓了缓呼吸,又仔细检查了下身上,确定没有不妥当之处,才一步一步走进了院里。
院内原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低声交谈的学子们见了他进来,都扬起笑脸对他拱手:
“邵师兄,你回来啦。”
邵忻面上带着温文尔雅的微笑,一一回礼:“多日不见,诸位风采更甚了。”
“哪里哪里,比起邵师兄还差得远。”
邵忻耐着性子,客套了几句,这才说到正题:“老师派我来瞧瞧新生可安顿好了。”
他看向几间都开着门的卧房,不太确定他们被分在了哪间。
段均泽听到声音从里面走出来:“邵师兄,这里。”
邵忻刚踏上屋前台阶,又一人从房内探出了脑袋,他也终于在数次相遇后,得见了她的完整容颜。
这些时日,每当午夜梦回时分,她的身影都会不自觉的出现在他脑海里。
有时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有时又会袅袅婷婷的向他走来。
但是无一例外,面容总是模糊不清的,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任他再如何努力,都无法看清。
而现在,薄雾散去,真容露了出来,竟比他幻想过无数回的还要清艳绝尘。
这一刻邵忻忽然懂了什么叫作一眼万年。
有的人,一旦遇见,便会终生难忘。有些心动,一旦开始,便会覆水难收,至死方休。
“邵师兄?”
段均泽见他半天不动,不禁奇怪的唤了一声,邵忻这才恍然回神,歉意的笑了笑,视线落在对面人儿那双清凌凌的眼眸上,神情认真,透着郑重:
“你好,我叫邵忻,很高兴你能来秋山读书,希望你在这里的每一天都能愉快的度过。”
真好,我所期盼的,站在你的面前、告诉你我的名字,全都实现了。
那么接下来,我希望上天再眷顾我一点,只要一点点,让你的目光也能在我身上停留片刻。
苏悠然眨眨眼,歪头一笑,眼眸弯如月牙:“你好,我叫薛然,以后请多指教。”
薛然……邵忻在心底跟着念了好几遍,他知道这肯定不是她的真名,大公主的名讳外人也无法得知,但是“然”……
所以,是然然吗?
“然然!”
薛娥忽然从榻上坐了起来,抚着胸口不住的喘着气,眼里还有点惊魂未定。
旁边侍候的宫女赶紧取了茶盏上前:“娘娘,是梦魇了吗?不怕不怕,梦都是反的。”
薛娥接过茶杯,一口气喝完,缓了好一会,才觉得心跳没那么剧烈了。
“梦到然儿小时候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哭得特别伤心,我想把她抱起来安慰,可是旁边突然伸出一双手把她抢走了!”
宫女帮她按摩着这些僵硬的肩膀,闻言笑道:“娘娘这是想大公主了。”
是啊,想她的一双儿女了。
薛娥忍不住叹气,挥了挥手,等宫女将手拿开,她才重新往后一靠。
之前只是打算闭眼歇息会,没想到却一下子睡了过去。
“算算日子,他们应该到秋山了吧?”
“是,想来应该安顿下来了。”
薛娥揉了揉还有些困乏的眉心,刚到啊,那距离他们回来还要好久。
宫女跪在她脚边,轻声安慰:“端午前回来的话,也就不到两个来月的时间了,很快的。”
两个月呢,薛娥微微阖眼,深宫寂寥,两个多月有多难捱,只有亲身经历的人自己知道。
尤其当身边还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时,那种孤寂感只会越发深厚。
“听说昨夜皇上本要去静妃处,却被丽嫔截了胡?”
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好似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宫女小心翼翼的抬头,觑了眼皇后的神色,轻声回禀:
“是,听闻是小公主有些不适,哭闹着要找皇上,皇上这才去瞧了瞧。”
“然后一瞧就留下过夜了?”
薛娥的唇角微微上挑,语气透着几分讥讽,不知是在讽刺丽嫔又在拿孩子当筏子勾引皇上,还是嘲笑静妃没能耐,留不住人,被一个低一等的嫔妃截了胡。
亦或者也是在嘲讽皇上出尔反尔、禁不住诱惑?
宫女不敢深想,垂首讷讷不敢言。
薛娥也没指望她回答,这么些年她早将男女情爱看淡了,皇上是个怎样的人,她心里门清。
看似对谁都爽朗大方、贴心贴肺,实则最是冷漠无情,说翻脸就翻脸。
除了然儿,谁又是真正的被他放在心里了?就连其他几个子女,也未见他有多上心。
如今还愿意跟丽嫔玩情趣,不过是看她颜色还鲜嫩罢了,一旦他厌烦了这种游戏,今日的有趣,在来日也会变成催命符!
薛娥眸光沉沉,她就等着看宫里这些人一个个的扑上去,再一个个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