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公路上车流量很小, 荀洌开着车,码数很快飙了上去。
冰凉的夜风从稍微开了个缝的车窗里灌进来,把他半长不短的黑发吹得凌乱且张扬。
荀洌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前方道路, 路灯、指示牌、人行道……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飞快的由远及近,由小变大, 然后刷的从视线边缘掠过,被他和他的车驾彻底抛到脑后。
只是没多久, 一路飞驰的畅快就被红灯拦下,他不得不减缓车速,然后在人行道前停下。
即使是深夜,繁华热闹的商圈的路面上也有不少市民, 荀洌注视着一对男女情侣拥吻着从他的车前走过, 然后又看到一对年轻父母牵着一身粉嫩襦裙,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女孩过了马路。
又过了一会儿,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一边嘴里囔囔着“完了,这么回家要被老爸老妈骂了。”,一边还打打闹闹的嬉笑着跑过。
看着看着, 他冰山似的清冷俊脸渐渐松缓了一些, 琥珀的浅色眼眸也有了丝丝温度, 不再是刚才开快车时冷漠无情的终结者模样。
他把车窗关上,揉了揉被夜风刮的有些发麻的脸颊, 倚着颈垫看着红绿灯上数字的跳动。
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下来,准确递减的数字就有了一种催眠的魔力,眼睛虽然依旧盯着红绿灯,思维却已经落到了其他的地方。
其实也并没有发散的很远, 充斥着他大脑的, 仅有一个贺彰明而已。
贺彰明要追求他。
或者说, 至少贺彰明对他很有兴趣,甚至在尝试讨他的欢喜。
这是荀洌在他送自己回家那日,就隐隐约约感知到,却不敢确切肯定的一个结论。
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证实。
甚至是贺彰明沉着一张俊脸,冷冷的亲口说出来的。
贺彰明今天仿佛狂轰乱炸似的接连操作,让荀洌觉得有些顶不住。
曾被他一指头就轻松压回去的悸动,仿佛得了阳光和雨水的滋润,开始像烧不尽斩不断的野草一样野蛮生长。
盘踞在心脏的每一个角落,撩拨着他蠢蠢欲动的野望。
人的野望分为很多种,对权势的,对金钱的,对感情的,甚至是对欲望本身的。
对荀洌而言,他有三个非常大的野望。
首先当然快感与欢愉,这没什么好说的,较低的底线和较好的条件让追逐欲望成了他的一种习惯,因为只要妥善处理事后的伤害与人际关系,这种习惯基本上对他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其次是征服欲与成就感,这点与前者相辅相成,让他成为了一个非常挑剔,非常严苛的海王。挑鱼的时间远大于吃鱼的时间,追逐的过程越久,成功时的满足感也越高,事后的贤者时间也越长,“不过如此”的厌倦期也来的更早,以至于落得一个“一上手就丢”的渣男恶名。
虽然这个坏毛病的影响挺恶劣,比如找不到顺眼的就只能寡着啊,比如对方日渐沉迷不肯放手啊,再比如事后厌倦起来整个人生都变得无趣了起来啊。
不过这荀洌来说,只要快乐远大于伤害,他就可以欣然接受。
最后一个,是荀洌到现在为止,一直不敢触及的,内心深处某种最隐秘,最渴求的东西。
真心。
真心这玩意,永远都散发着罂粟的惑人芬芳,也永远都代表着沦陷、破碎、倾塌的开始,是他毫无底线的海王生涯里唯一的禁区。
然后,现在突然就出现了这么一个人,飞快的满足了他前两个欲望后,不留喘息之机的单刀直入,直插禁区。
真可怕。
直到现在,荀洌想起贺彰明那个疑似纯真又深情的亲吻,依然能感到自尾椎骨处,顺着脊椎,一截截往上爬,最后直击大脑的酥麻之感。
无论是嗅觉还是触觉,人的感知都是有阈值的,达到一定程度就会短暂麻痹。可这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却仿佛不需要触摸,不需要想象,仅是存在本身……就能让荀洌获得难以言表的颅内欢愉。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紧促的鸣笛,荀洌蓦得拉回思绪,这才发现红绿灯已经跳成了绿色,连忙松开刹车缓缓起步。
不用摸脸,他都能感到眼下的脸颊肌肤一片滚烫,热气腾腾的熏得他都要流眼泪了。
操,这算什么事!
一边骂着不争气的自己,一边奋力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驾驶上,荀洌开着一手令人发指的慢车,几乎是爬着回到了家。
把自己摔进沙发,他恨恨的拿出手机翻看行程,掠过一个个猩红记号的日程后,最后烦躁的耙了耙头发,还是起身走到酒柜前挑挑练练的抽出一瓶柏翠,开瓶给倒了半杯红酒。
抿了抿,酒水饱满、醇厚、带着一点儿微酸的口感充斥在唇齿间,让荀洌的心情好了些许,又毫不犹豫的举杯喝了两口。
但是很快,一种介于半醉不醉的微醺感就涌进了大脑,荀洌晃了晃脑袋,举起容量不算大的高脚杯看了看,眉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