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眸深沉, 俊脸冷峻,凝滞的视线落在“偷拍照”三个字上。
明明刚刚才喝了水,唇边还有湿润的水液。
可看着那个压缩文件,贺彰明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口干舌燥。
大脑像两个互不关联的处理器, 一边思维缜密, 瞬间划过无数应对走漏风声与维护荀洌个人形象的方案。
一边又混沌凌乱, 从文件的来源方式延展到了一些更隐蔽的幻想。
他静坐片刻, 镇定心神。
这才冷静的把那个压缩文件另存至桌面,然后打开。
文件夹里的内容并不多,几十张图片,十几段短视频。
仅从略缩图来看, 虽然大小不一,清晰程度也不尽相同,但无一例外, 图片视角的主人公都是荀洌。
贺彰明低低吐出一口气, 点着鼠标一张张打开。
看到最后,眼底那一丝丝微不可查的慌乱消失了。
照片虽然都是偷拍的,但照片的内容, 比起初听此事时,脑子里第一反应的预想要好太多了。
起码每张照片上的荀洌都是衣冠整齐,西装革履, 完全没有那些不能暴露的个人隐私。
定下神,贺彰明紧拧的峰眉渐渐舒展开。
光标滑动, 移到其他视频上去。
忽的目光被其中一个全黑的短视频文件名吸引住。
「啊啊啊好苏啊我直接苏断腿」
贺彰明眨了下眼。
每个汉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苏”, 也是形容词吗?
他点开那个视频。
视频不长, 大概有40多秒。
但从头看到尾, 整个页面都和预览封面一样是黑的,偶尔掠过几帧有色的画面,也看不清具体内容。
贺彰明微微皱眉,重播一遍,中途还暂停进度条仔细观察,发现那些画面大概是衣服布料或者桌面纹路,没什么实际意义。
想了想,他选了循环播放,然后把笔记本的声音调到了最大。
瞬间,荀洌清冽又低沉的声音从音响中倾泻而出。
“——所以,我们的目的,不只是完成项目,为公司和自己赚钱。这片由我们规划与建设的土地,会成为未来全省、乃至全国的城市建设典范,三五年后,在座的各位带着朋友、家人、客户到新中心区游玩,也可以自豪说一句……”
“因为有我,这才是最好的时代。”
贺彰明听着,微微出神。
不用他操作,结束的视频再次播放,荀洌的声音也再次响起。
如一曲雄壮磅礴的奏鸣曲,在耳边萦绕,以言语的力量,直击心脏。
比起一些表演型的演说家,或气息圆润集中的播音员的发言,荀洌的语气算不上抑扬顿挫,声压一直很平稳,没什么起伏。
没有发声技巧,内容也不讲究,大白话似的直白又简单。
可荀洌的声音里,有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真诚,再混着他动人心弦的清冽音色,让人不自不觉就陷入其中,愿意接受鼓舞,进而不惜一切的为他冲锋陷阵。
若非如此,这段打工人一听就会本能反感的鸡血式说教,也不会被人特意录音保存。
视频停顿了一秒,然后再一次重播。
贺彰明垂下眼睛,拉回了思绪。
他把笔记本外放的声音稍微调小了些,继续打开其他的视频文件观看。
十几个文件,有长有短,有荀洌在不同场合下的讲话录音,也有对着他远去背影拍摄的动态画面。
最后一个文件很大,预览图是横向尺寸,文件名只有五个字。
「最好的时代」这是贺彰明刻意留到最后的。
他倒要看看,自己手下这帮不务正业的家伙,到底是如何在上班时间,意银合作方总裁的。
全屏播放,黑色屏幕的最中央浮现出一行白字。
「那天,我仿佛看到了神明。」
贺彰明:“……”
至于么?
正琢磨是不是要让任承在员工培训里加一项审美与修辞,画面一跳,音乐响起。
一身黑色修身西装的荀洌被一群人环绕着,飒沓如流星的走近,然后划过画面,走出镜头。
不过短短几秒,可他落脚的步伐,与周围人谈话时的手势,甚至模糊的挑眉表情,都恰好与音乐卡点。
配合着色调高级的电影级滤镜,形成了又燃又帅的独特氛围。
贺彰明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精心制作的混剪视频。
然而随着视频的持续播放,他就忍不住推翻了原本的评价。
——这是一个非常棒的作品。
无论是配乐,卡点,空镜,还是对所有动态静态素材进行挑选、排列、剪辑,都技巧娴熟,堪称艺术。
三分钟的混剪接近尾声,最后的场景明显是在项目组会议室里,
坐在上首的俊美男人收拾文件,一推桌子利落起身,一手夹着文件夹,一手拉开了会议室的玻璃门正准备出去,却被镜头外的人叫住。
他长腿一顿,黑色皮鞋落回地上。
攀至高潮的配乐在此时停下。
紧盯屏幕的贺彰明下意识屏住呼吸。
男人扶着门柄,缓缓转头。
回眸凝视半响,忽的嘴角一挑,淡笑着说了些什么,随即跨步而出。
玻璃门在他身后关上,因为惯性,前后摇晃了两下,才慢慢停止。
画面渐渐变黯,最后归于黑暗。
一排铁画银钩的行草渐渐浮起。
声音再度响起。
而这一次,不再是配乐。
而是荀洌近在耳边,却又缥缈如鹤鸣的清冽嗓音。
「因为有我,这才是最好的时代」
声音落下,画面静止。
贺彰明从黑色的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低低的咳了一声。
随着这声咳嗽,肺部涌进了大量的新鲜空气,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忘记了呼吸。
他垂下眼睫,掩去了凤眸中不能控制的惊艳与郁望。
带着自嘲的低低笑了下。
“神明?明明只是个……招蜂引蝶的混蛋。”
哑着嗓子咕嘟一句,手指却着魔似的点下了播放键。
不知是看了第几遍时,套房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叮——”的刷卡声。
贺彰明蓦得清醒,抓着鼠标关掉混剪视频。
荀洌推门而入,换了拖鞋。
就看到坐在正厅餐桌上,有点手忙脚乱的贺彰明。
他随意一扫,觉得房内没什么异样,不由奇怪。
“在看什么?”淡淡问:“吃晚饭了没有?”
贺彰明清咳一声,泰然自若的回应:“嗯……任承的例行汇报。”
其实离任承通报“人心浮动”,已经过去一两个小时了,并且一直在奇怪为什么贺总没搭理自己。
他要是知道贺彰明这么扯谎,肯定会气哭的。
荀洌不知情,再则涉及贺家事物,他也不会再三过问。
于是事情就这么糊弄过去。
为免再被追问,贺彰明率先发话:“你吃了吗?”
荀洌摇摇头,把手里提着的牛奶面包给贺彰明看。
贺彰明皱眉:“就吃这个?”
荀洌“嗯”了一下,把晚餐放茶几上,走到穿衣镜前脱衣服。
先脱下外套,然后松开领结,拉扯领带。
然后手指灵活的一颗颗解开白衬衣的纽扣。
贺彰明还要质问的话立时说不出口了。
他盯着荀洌,看他撕开层层叠叠的正装包裹,轻松的从束缚中逃脱。
就好像,视频里那个克制、专注。
远离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色欲等一切人类具备的软弱与罪恶的神明。
完美无缺的表象下,本质依然是一个不堪的恶魔。
而这些,只有他才知道。
贺彰明盯着荀洌。
喉结滚了一下。
视线太过炽烈,炽烈到荀洌都能轻易的察觉,回了下头。
看贺彰明情绪难辨,昏暗不明的脸色,还以为他在不高兴,于是应付一句:“宋澹然过来了,中午一起吃了个饭。”
贺彰明点了点下巴。
荀洌见他不肯说什么。
耸了耸肩又继续做他的事。
衬衣纽扣已经解到了最后一颗,半披在肩臂。
他扯下领带,抽出皮带一起甩到衣柜的挂钩上。
然后手指卡着库腰,大咧咧的走向贺彰明。
贺彰明下意识阖上了笔记本电脑。
“啪”的一声闷响,回响在客厅里。
荀洌挑挑眉,一展双臂,本就松松垮垮的白衬衣在肩后掉下,半挂在手肘间。
几步绕到贺彰明身后,一手从后向前环住他脖子,一手顺着胸口就划了下去。
“而且……比起肚子,其他的地方好像更扼。”
贺彰明绷紧了背脊。
抬手攥住荀洌不安分的手,嗓音低哑。
“这就等不及了?”
荀洌听出他声音里的压抑,顶着力道勾手捞起他堆在腿上的毛毯。
低头看了眼,便嗤笑出声,一边侧脸嗅了嗅贺彰明脖间的气味。
香烟味几乎淡的闻不到。
取而代之的,是那股他已经很熟悉的混着雪松松脂味的馥郁麝香。
懒得分辨到底是谁等不及,他含糊应了声,手指一松,毛毯带着重力落下。
贺彰明猝不及防,倒吸了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