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很文艺, 冷翡玉却瞬间听懂了。
明白荀洌这是准备远离贺彰明,好躲在角落治愈“情伤”后,眼中的恨意再次喷薄而出。
她就知道!
哪怕荀洌声称自己没有被贺彰明强迫。
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也肯定不是“你情我愿”。
至少, 阿洌这么坚强人,都不得不用逃离的方法,以获得自由与解脱。
这和上辈子的自己, 何其相似!
只不过上辈子自己逃脱几次, 都被贺彰明重新抓回来。
最后是得知阿洌去世真相后,绝望到崩溃, 才终于决定舍弃一切, 用死亡的方式彻底解脱。
她绝对不能让阿洌重蹈覆辙。
新仇旧恨一起算, 冷翡玉一把抓住荀洌的手, 捧在指尖喃喃道:“阿洌, 我会帮你的。”
“这辈子……绝对不会让贺彰明再有机会害你!”
荀洌瞅着她半是狰狞, 半是宠溺的脸, 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连忙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随时都能跑路!”
冷翡玉回神,脸上可怖的表情褪去一点,忧虑道:“可是阿洌的身体,最好还是在市一院调理……毕竟市一院是最好的医院,庄阿姨又是产科最好的医生。”
荀洌一惊:“庄阿姨?”
眼前闪过今天那个和煦又优雅的中年女医生, 忽然就明白了:“你找人查我?”
冷翡玉面上一僵。
捧着荀洌的手指紧了紧, 怯怯道:“对不起阿洌,你今天的表现太奇怪了, 我没忍住, 就问了小怡, 她是庄阿姨的女儿……”
停顿一下,又怯怯的试图转移话题:“阿洌,你还记得刚刚在孤儿院,我和你说了些什么吗?”
荀洌:“……”
略有生硬的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冷翡玉眨了下眼睛,非常耐心的把贺家那些乱七八糟的斗争又说了一遍,最后道:“不过这些阿洌都不用管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能健健康康参加婚礼,然后把宝宝安安全全的生下来……”
荀洌脸上一个扭曲,硬生生的插话:“等一下。”
冷翡玉又眨了眨眼睛,乖巧的点点头。
荀洌瞪着她理所当然的表情,都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了
她说的这些话,怎么听起来像是一个一家之主,百般呵护孕中的妻子:
“家里一切有我,你现在就一心养胎,给我生个大胖小子,传宗接代……”
他干干一笑,把手从冷翡玉手中抽出,伸出一根食指。
“第一,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检查的事。”
再伸出一根中指。
“第二,为什么会有婚礼,别告诉我,婚礼是我和你的?”
晃了晃两根手指头,声音微沉:“老老实实给我解释清楚。”
冷翡玉的视线落在他摇晃的“二”上,再次乖巧的点点头。
“感觉阿洌不对劲后,我以为阿洌得了重病却瞒着我,就叫何夢去查。”
她偷看着荀洌有点冷的俊脸,声音越来越虚。
“后来想起小怡的母亲正好在市一院上班,就打电话问小怡,结果……正好庄阿姨就是那个给阿洌看诊的医生,对阿洌还有印象,小怡去询问的时候,她虽然不肯说出你的名字,但是还是被小怡察觉到了不妥……”
“于是我直接过来找你,然后……你就……呃,你就被诈出来了。”
荀洌:“……”
他默念三遍“无巧不成书”,再默念三遍“tmd”,最后忍下竖中指的冲动,绷着脸点点头:“然后?”
“第二个……”说到这个,冷翡玉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声音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阿洌,你想把宝宝生出来吗?”
荀洌一滞,没吭声。
冷翡玉星眸再次蓄起泪水,哀求道:“阿洌,我们好不容易才挣扎着长大成人,上天赐予了我们一个血脉骨肉,难道要推开这个珍宝吗?”
荀洌垂下眼睛,长而卷的眼睫敛住了眸底的神情。
冷翡玉看他似乎有些动容,连忙要继续劝。
被荀洌淡淡的打断:“别说了,我改主意了。”
冷翡玉大喜过望,一把抱住荀洌,偎进他怀里喜极而泣:“那我们的婚礼,最好是在三个月内,趁着你身形还不明显的时候举办,我这就去安排……”
荀洌:“……”
他再次推开冷翡玉,虎着脸说:“谁要和你结婚了?”
冷翡玉一愣,一滴未坠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她呆呆的说:“不结婚的话,孩子不就没有妈妈了吗。”
不等荀洌反应过来,她急急补充:“阿洌,可以假装是我怀孕,孩子生出来,你是爸爸,我是妈妈,这样我们就是一个非常完整的家庭了!”
荀洌:“……”
他终于跟上了冷翡玉的脑回路,深深呼气,艰难问:“你的意思是,为了让孩子有一个健全的家庭,你愿意嫁给我,然后做一对……假夫妻?”
冷翡玉神情有点迟疑。
似乎本能的感觉不对,最后又想不出哪里不对,认真的点头道:“嗯。父亲,母亲,孩子,很棒!”
荀洌恍惚的看着冷翡玉,深深吸气。
“你难道不觉得,结婚,是恋人之间的事情吗?小翡,你爱我吗?”
冷翡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阿洌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
荀洌呼吸一窒,脱口道:“那夏完淳呢!”
冷翡玉毫不犹豫:“第二重要的人!”
她终于意识到什么,飞快补充:“阿洌,既然你没有爱人,我也没有,我们互相对彼此又这么重要,为什么不能组成一个家庭呢?”
荀洌眼前一阵眩晕。
他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了。
女主这三观……
怎么能听起来这么有道理,实际上又荒谬至此啊!
他终于有点承受不住,头昏脑涨的倒在了沙发上。
“阿洌!”
冷翡玉慌了一下,扑了过来:“阿洌,你没事吧?是不是聊的太晚了,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
迭声的追问,让荀洌又有了被二十四孝好老公关爱的古怪错觉。
“我……没事……”
他黑着脸,虚弱的说:“我就是……想静静。”
“你……闭嘴。”
“然后让我一个人呆着好吗?谢谢!”
-
夜风凛冽,子夜蝉鸣,凄惨且哀婉。
贺彰明站在庭院中,沉沉的目光穿过落地窗,把客厅中男女的动静尽收眼底。
他看着两人拥抱,分开,喁喁私语。
看着那张清冷出尘的俊脸上掠过怜惜、温柔、惊愕。
看着他倒在沙发上,看着女人趴上去,看着他被搀扶着起身,倚着女人的身体向卧室里走。
然后巨大的水晶灯骤然熄灭,落地窗黑成一片。
视网膜上还留着明亮的残影,晃的贺彰明的眼睛有些模糊。
他眨了下眼睛,感到一丝湿润的水迹,缓缓从脸上划过。
“下雨了啊。”
他低沉沉的,自言自语。
“该……回家了。”
拔起久立僵硬的脚,一个踉跄后,稳住了身形。
随即孤孑离去。
-
第二日,直到到日中高悬,荀洌才勉强从昏睡中挣扎醒来。
一夜不知做了多少个噩梦,醒来时却一个个全忘了,只留下一段不断重复的画面。
军官制服的贺彰明满脸阴戾的在身后阴魂不散,两架亮着探照灯的直升飞机,其中一架变成了冷翡玉在里面拿着大喇叭不断喊话。
而自己,则被两束强光照射的无处隐匿。
慌张之中低头一看,怀揣的巨款,却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哭泣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