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杨徽音被她握住手,领进侧殿擦脸:“娘娘比我见过的所有娘子都好看。”
郑太后听她称赞自己容颜,“唔”了一声,含笑道:“看来你已经学过《郑风》了,是家里人教的,还是宫里学的?”
杨徽音点了点头,圣上教了她许多诗,她现在再想找到词夸人就不会那样怯口,她乖巧道:“瑟瑟在宫里学的。”
现任随国公与夫人说起来还是郑太后自己赐的婚,她笑道:“不过随国公夫人看来一定是十分爱惜你的,把你教的这样好,倒是皇帝下了旨,叫你们骨肉分离。”
杨徽音却摇了摇头,她不能在君主面前说嫡母的不是,“母亲一向待我如亲生,能进宫读书是圣人天恩,也是我自己愿意。”
太上皇见她们不分大小地坐在一张胡榻上说笑,虽说内廷礼制并不严苛,太后自己更不会和小孩子计较,然而还是皱了皱眉。
他从要进门的宫娥手中接了一盘冰镇的杨梅,款步走过来坐在另一侧,拈了一颗,“音音,蹴鞠太热,吃一点果子消暑罢。”
杨徽音从未见过这等夫妻相处,害羞不敢瞧,她听见上皇极温柔地唤了一声音音,下意识抬头要接,却见上皇神色沉了下去,把她吓得立刻缩了回去。
太上皇从见面伊始,给她的印象一直是如圣上般极温柔的男子,也没有架子,甚至完全不像是做过十余年实权天子,但是骤然变了脸色,便叫人心惊胆颤。
“三郎做什么把气撒在别人身上,”郑太后这才一笑,接过杨梅给了杨徽音,解释道:“随国公的女儿也是与我有缘,她名字里也有一个‘音’。”
长信宫里近身伺候的人大抵都知道太后的小字,平常暗自避讳,因为偶尔说一句两句,太后自己是完全不会怪罪的,但太上皇不许知道的人在宫里说。
“杨寿倒是真敢取名,”太上皇见太后也自取了一颗杨梅,随口道:“这个不好,朕看不如改成杨梅,她珠圆玉润,比琴瑟更相宜。”
随国公在太上皇这里失宠已久,若不是圣上处置太早不好二次问罪,他现在的人头已经滚到长安城门上去了,尽管现在也还在玉虚观里被软禁,但瞧见他的孙女也并无什么好颜色。
杨徽音忽然就被人说要改名,心中既是惊讶,又委屈,太上皇是比皇帝还高一级的人物,圣上随口一句都能改变许多事,太上皇说一句要改,那她就必须得改成杨梅了!
太后斜瞥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身边的侍女已经过来禀告:“娘娘,圣人从紫宸殿过来了。”
“知道了,”太后起身吩咐一侧的侍女带杨徽音下去更衣沐浴,“请圣人到书房里,我只有几句体己话和他说,晚膳就不留他了。”
徐福来不敢隐瞒,等太后离开后,连忙到紫宸殿禀了前情,圣上听闻郑太后将杨徽音带回去,便放下奏折到长信宫来。
“阿娘今日是怎么了,还在与上皇置气,”圣上坐在长信宫的书房,见太后过来,失笑道:“上皇尚在宫内,阿娘却单独见我?”
太上皇的病情不实,又拖延不肯回宫,一定要袖手旁观,看天子如何屠戮宗室功臣,看来确实叫太后有些生怒。
郑太后摇了摇头,她面容恬淡,“皇帝已经长大成人,有些政事也有自己的主张,上皇与我既然将国事托付,自然不便插手。”
“但是阿娘远离朝堂宫闱许久,却有些瞧不懂皇帝的心意了,所以才要到这里来见你。”
郑太后最初只是有些猜测,但她也不情愿将龌龊的猜测加诸尚未婚娶的儿子身上。
但现在这样迅速地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却有些验证:“我监国时便与杨寿不和,你做了皇帝也未见与他君臣和睦,杨文远并无大才,阿娘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值得圣人如此法外开恩?”
她含蓄问道:“总不会是杨文远那个庶出的女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