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面色冷起来, 杨怀懿也一顿,他将吃食撂在一旁, 柔顺地等待她说话。
虽然他大约明白, 长公主要说与他听的话大约不会动听。
“伯祷,我是有夫之妇,你是圣人的左膀右臂, 阿冕也一样, 你不该这样待我,你是新一辈里英武的郎君, 随国公府的骄傲, 不该叫你阿姊伤心。”
杨怀懿沉默了片刻,“您是有夫之妇,然而您更是天子之妹,上皇的女儿, 圣人豁达,大约不会计较这些。”
“天家之间父子聚麀, 君夺臣妻,相比之下,末将对您的倾慕有何不能坦荡?”杨怀懿淡淡一笑:“因为天子是有权力的人, 您也有得到另一个男子爱慕的权力。”
朝阳颔首, 并不否认自己流淌的血脉中含有不受约束的荒唐,然而她道:“我自然也有拒绝你的权力。”
他不动气, 大约是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问题:“为那一纸婚书,还是为宇文家震主的功劳?”
宇文大都督虽然已经到了放权的时刻, 然而他的儿子却又子承父业, 是皇帝的信臣, 想来也是忌惮的对象。
她点点头, 竟然还肯一笑:“虽然不全为着这个,但是既然圣人将我许配给了阿冕,我也当做一个勉强合格的妻子。”
“更何况,便是没有他,我也未必看得上伯祷你呀。”
杨怀懿站起身,在她面前,叫她看得分明,神情中略有倨傲:“我样样都会比他强的,便是有什么地方不如,我尚且比他年轻十五岁,难道还等不起吗?”
“只要您不喜欢他,”杨怀懿看向她澄澈目光,虽然是他向往已久的女子,却莫名有一瞬的心虚,低了声音:“便是您喜欢他,又有何妨呢?”
他终究还是跪坐下来,偏过头去竭力克制道:“不必殿下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觊觎他人之妻,有违圣贤之道,坐堂读书时,没有一日不感到羞愧自责,可是殿下,您嫁到并州后,我没有一日不想您,那些书上的字,我只有想着您才能读下去。”
多么荒唐的事情,那些书读来,本来是为了教导他如何立身做人,但是他却是想着一个遥不可及的人,才能读下去。
读了这些书,建无数的功,才有可能重新得到她。
“驰骋边关本来就是我自己的追求,圣人所予官位却在其次,既然功成便也没有什么可不可惜,”他恳切地剖白自己,恨不得握住她的手抚住自己的心,然而他顾虑到自己沾了炭灰的手,最终没有唐突:“我本来便是为了能离殿下再近些,才这样看重名利。”
只要圣上肯给他保家卫国,报效朝廷的机会就足够了,这些功名利禄无非是能方便他进一步接近朝阳长公主,他并不是十分在乎。
起码,并不像在乎她那样在乎。
女郎对于自己的爱慕者总是更宽容一些,她的声音柔和,“可那时候你还小,我从来没有惹到你罢。”
“您什么也没有做错,”他回忆起她浸满肌肤的沉水香与倾倒乌云似的鬓发,无法克制自己不去看她:“可是我永远也无法忘怀山风吹拂您帷帽的模样,若不是……您本来就该是我的妻子。”
她自然没有什么错处,错的只是他记住了这么多年。
错的是他醒来这样晚,虽然不知是谁暗中操纵乾坤,随国公府如今尚且恩宠不衰,可是并没有给他带来正大光明追逐长公主的资本,反倒是眼睁睁看着她嫁人。
她望向他的目光平静中含有哀悯和艳羡,坦然道:“我确实羡慕你,伯祷,起码我十七岁的时候并没有这样无畏的勇气。”
“你知道吗,我少年时期去过一个很美的地方,那里有一方湖泊,有一个叫人大开眼界的女儿国。”
杨怀懿所说的那些她知晓,她并不是顽固不化的女子,然而性子里却有难得的柔软与顾虑:“女儿国里的男子常常走婚,女子可以拥有许多伴侣。”
“我并不羡慕她们拥有许多伴侣,只是很羡慕她们虽然过得并不富裕,却不必考虑太多,可以决定伴侣的去留,也能拒绝任何一位追求者。”
阿娘那时对这地方也很感兴趣,租赁了一栋竹楼小住,然而后来却因为不堪年轻男子对她的热烈爱慕和阿爷浓浓的醋意,最后也没有待太久。
阿爷之所以能够在那些追逐太后的男子之中取胜,一来靠两人之间的情分与无上的权力,二来也多少凭借些年轻的优势,熬死了许多对手,可是面对更年轻的男子,太上皇也会有忧虑的时光。
她道:“我阿爷做过十余年天子,然而我却不如她们那样自由。”
“臣自知不配求一个正室的名分,也不敢逼迫殿下,”杨怀懿听到她这样说,猜度或许是自己逼迫得太急切了,稍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勉强道:“我既然有这样的念头,便也愿意充当殿下的外室,您寂寞的时候可以枕在我的怀里。”
他出身权贵外戚之家,又有天子皇后的宠爱与锋芒毕露的才华,亦有他的心高气傲,怎么肯做一个没有名分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