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坐下去的那一刻腿才觉得酸痛,而眼睛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她努力去看清崔女傅那珍贵的手书,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合了起来,越看越困,头也发沉,如鸡啄米一般。
……
圣上今日有大朝会,下朝后换过衣裳在书房里批了一会儿奏折,内侍才将朝食端了上来。
皇帝很不喜欢早朝过后再用膳的规矩,因此大朝前宁可早一刻起身,用些热牛乳配些酥软点心再去,批折子或是见大臣累了的时候偶尔会用一点热茶和果品糕点。
何有为见圣上随手取了一块燕窝酥忽而顿住,伺候不觉小心了几分。
果不其然,圣上用了一块,淡淡赞了一句,随后问道:“杨氏的女儿去女学读书了?”
“回圣人的话,杨娘子现在应该已经在跟随崔女傅读书了,”何有为笑着答道:“女学今日的安排温女傅已经与奴婢说过了,上午是崔女傅教授诗书,女郎午后们用过膳小憩片刻,下午会有李女傅教授数术,间歇还有蹴鞠与书法。”
诗书礼仪与数术都是必学的科目,而蹴鞠、女红、琴瑟、香料、品茶、佛学、射箭、马术等等则是隔一日开课,凭女郎们的心意,选取自己中意的去听。
皇帝静静听他在那里如数家珍,才问了一句:“新贡的含桃送去了吗?”
“贡品前日才到长安,奴婢听闻随国公将果品都转赠给了七娘子,就先教人放到冰室暂存,”何有为观察圣人神色:“杨娘子午后是在远志馆中用膳,回去甚晚,不如每日送些乳酪含桃,又或是樱桃煎做小食,比鲜果有趣。”
他揣度天子之意,圣上不置可否,道:“随朕出去走走。”
禁宫之中少有男子出入,平日授课,也就只有家中父兄是天子近臣或是在金吾卫任职的会到贵女云集的远志馆来探望。
而圣上,大抵还是头一回有兴致步入这个地方。
春花渐落,蝉鸣忽强,转眼竟是要入夏了。
圣上自一片朗朗读书声中踏入廊内,婢媪们虽有些未曾面过圣,但见其轩昂气宇与衣裳纹饰,便都默声问安,退到一侧,请圣上先行。
温女傅不意圣上今日便会过来,连忙自请作为前导,引圣上到崔女傅教授的馆里。
雕窗半掩,有暖融融的光透入,圣上站在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却瞧不见什么。
徐福来本来是在御前行走,后来才被指派给杨徽音,他远远见圣上负手而立、并不言语,私下揣度圣意,将那窗扇开得再大一些。
他本来是谄媚君王之举,却不小心惊动了窗边的女学生。
越靠近正午越是难熬枯燥,窗边的小娘子年岁也不大,正在默读赋文,偶尔被响动吸引,抬头一瞥,却瞧见不远处的清隽男子,一时有些呆住,趁着女傅没有注意到,不免又多看了几眼。
枯燥时节,一点小小的响动就会引来更多人的瞩目,有些女郎即便是不知道窗外有什么好玩的,也忍不住顿住偷觑,崔女傅本来也略微有些倦意,然而扫视四周,不免有些愠色。
席中大半的女子已有松懈意,今日新来的随国公孙女倒还勤勉,坐在几位身材高挑的女学生后面,小小的身子伏在书案上,似乎在努力辨认文字。
她稍感满意,骤然跪直起身,却变了颜色。
女傅起身巡视,神色严厉,没有女郎是不怕这种情状的,众人纷纷回神苦读,生怕被叫起问答。
她行至杨徽音身侧,见她还在昏昏然梦周公,几乎怒不可遏,冷不防唤了一声:“杨徽音,你起身!”
杨徽音“啄米”的时候惊醒了几回,又努力看了几段古文,不小心就又开始眼皮打架,听了这声音下意识跪直,等看清周围,脸一下子便红透了,结结巴巴答不上来话。
她方才做了一个短暂却极美的梦,是关于圣上的。
梦里的她生的极美,才没有现在这样的小圆脸,就是稍微冷淡一点,而圣上却已经蓄了须。
然而一醒来,崔女傅严厉的面孔已经近在咫尺,几乎腿软到又坐回了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