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确实是病了, 然而却不是被她传染,也不是风寒,只是有些脾气躁。
何有为随侍皇帝身侧多年, 还很少见陛下与杨娘子这样可爱的小姑娘生气,但是娘子哭过之后好像很快就不记仇了, 他们伺候用膳的时候还很关心圣人是不是不喜欢今天的菜色。
不过圣上却有几分前事未消的意味, 这教他这个内侍监也觉得摸不着头脑, 直到圣上回了紫宸殿, 第一件吩咐的事情不是叫小黄门们把折子搬过来,或者是召见臣子,而是要他去将中宗皇帝留下来的几组图册拿过来。
何有为这才回味过来, 他虽然早早猜过皇帝的心思,但是圣上要得到杨娘子实在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可圣上从来也没有在探视过杨娘子以后,有过取避火图来看的意思。
今日异常, 那不就是有意思的么?
中宗与太上皇对于世人来说, 除却功绩, 私德上总有许多令人诟病之处,然而在圣上遥远且已经模糊的记忆里,中宗皇帝仍然是一位非常慈爱的父亲, 也是很宠爱郑太后的丈夫。
他在世的时候常常抱着自己到书房来玩, 教自己要争气些,以做一个好皇帝为志向, 将来若是一日山陵崩, 他才能放心得下依旧活下去的郑太后。
然而中宗去世以后, 太上皇不愿意再在紫宸殿见到这些晦气的东西, 就封存起来, 皇帝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知道了中宗在女色上并非君子,却也不愿意拿来观摩学习一二。
今天拿过来瞧,当年以风流著称的溧阳长公主,确实在谄媚君王的方面很在行,那上面的种类众多,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穷尽奇思,不要说叫小女孩去看,就是皇帝这样的男子见了也会心神动摇。
何有为见圣上看得极为认真,就悄悄退下去,等到圣上宣召才进来,等他进来伺候的时候榻上的图册已经分成了两摞。
他以为一摞是圣上没看过的,另一摞是圣上看过的,正犹豫怎么安置这些书籍时却听圣上道:“把这些给杨娘子送去,叫她在文华殿里看。”
何有为应了一声是,忽而转过神来,惊骇无以复加。
圣上忽然送这这种东西给杨娘子,几乎可以说是直接明示,虽说杨娘子如今确实可以承宠,但那终究是随国公唯一未嫁的当龄女儿,皇帝随意取用人家的女儿……是否有些太不给杨家颜面?
而且他这些年看顾着这个女孩的成长,也有些可怜杨娘子,这个小姑娘不知道是否明白圣人对她温柔的意思,从前还总是受惑于陛下的脸,总是叫圣上哥哥,骤然知道圣人要她侍寝,万一受不了怎么办?
“你愣在这里做什么?”皇帝瞧得出这些内侍胡思乱想些什么,然而他自有倨傲,要做什么也无需与奴婢解释,不过蹙眉:“让人送过去,不必多和徐福来说什么,朕批一会儿折子再歇。”
何有为心下一凛,他终究是伺候皇帝的奴婢,本就不该有什么疑问,应承去做。
“罢了,”圣上忽而叫住,“叫他告诉杨娘子,说朕近来病了。”
毕竟是给她看的东西,大概能明白就已经很好了,那些过于靡丽的画面,实在不适合叫奴婢们来筛选,他便自己一一看过,便将过于激烈的藏了起来,将比较温和且含蓄的送了过去,不至于叫她觉得犯呕。
至于她要问为什么会只有四册,而不是十二册——就同她说这名字就叫十二组好了,瑟瑟有些时候信赖他信赖得过分。
然而他毕竟也瞧了许久那样的册子,批阅奏折颇见心浮气躁,饮了两杯冷茶也不见好转。
何有为伺候笔墨的时候也察觉出来,主动关怀圣人帷内事原本是他的本分,圣人第一回招幸女子,虽说合理,但或许也会难为情,需要这个台阶,然而他犹豫几度,轻轻为皇帝按肩,低声道:“圣人也累了,夜里该早些安置才对。”
圣上确感今日心绪的不佳,便颔首准许了。
内侍们很知道皇帝安寝的规矩,点了气味清幽的篆香,将帷幔掩好,见圣上没有别的吩咐便下去了。
然而圣上阖眼,却并不似往常一般,批阅完奏疏,略有些疲倦地睡去。
那种感觉他并非陌生,只是这样的血涌气盛他一向也很能掌控得好,正所谓人之天性,并不会带来太多的烦恼。
他瞧见那场景间男女的无间,不免想到她仰着头,很无辜地瞧着他。
她目中一片盈盈秋水,远山含情,可怜又无助,满心地依赖他,却又似乎带了些柔媚与刻意,在用那起伏有致的山峦迷惑着他,叫皇帝感受到少女天然的气息。
他很想生气,却又得竭力克制着那份反应,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压在了哪里,但是又不能明说,更不能表现出来,引起她更深的疑问和探索,而后又是无穷尽的尴尬。
不单单是她有一呵就痒的地带,男子也一样有不能轻易允许人碰触的肌肤。
但是现在,他在紫宸殿里,这些顾忌便没有了,那份柔嫩的触感似乎又复现在他的梦里。
她仍旧环着他,却只着了小衣,像是图册里的女子,怯生生地用自己的丰盈伺候着君主,只是她又不大会,仅能若即若离,呼出的热息隔着薄薄的丝绸拂落在他的上面,让人舒适有,恼火也有。
圣上也略有些忍不得,去瞧她时,她却很苦恼又天真,仰着头问道:“圣人,我若是对您生欲,也是因为情吗?”
她似乎又极哀怨:“伺候您好辛苦,我这儿好难受。”
他很喜欢她脆弱的眼泪,见她迷茫懵懂,便温和地拍了拍身侧,柔声道:“瑟瑟过来。”
她很乖巧,却又不愿意与他肌肤分离,便攀着他向上,依偎在天子怀里,以他的肩臂为枕,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满是欢喜。
他的手指落在她的唇间,却逐渐向里,是与从前摇晃她松动牙齿时温柔怜爱的截然相反。
天子欣赏着她的惊慌和颤栗,明知她是初次,却很是急切,或许也有短暂的温柔,似乎将那份对白日理智的怨恨都悉数倾注在了“她”的身上。
她总不能伤到皇帝的手,也不愿意伤到他,因此没有办法闭口,只能任凭那从未有过的声音自口中倾泻,她很不懂,也不喜欢像是小孩子一样会不自觉流口水,羞愧地哭了起来,却愈见轻媚。
然而郎心似铁,她平日哭总有许多好处,可今日哭起来,圣上并不肯饶过她,反而就这样将她抱到了镜台前,轻轻吮了她的耳垂,迫使她去看镜中的绝色。
“瑟瑟你瞧,”他看着镜中似痛苦又似醉去的女子,轻声道:“情意到最后就是这样。”
她不喜欢这种答疑解惑的方式,扭过头去,还在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很是生气:“可是瑟瑟好难受,再也不喜欢圣人了。”
“瑟瑟以为朕便不难受吗,”他听闻此言,对她一点宽容和怜悯都没有,反而怀了恨似的愈发激她,过了良久她似乎是哀鸣的鹄般长啼,才忽然一顿,失笑出声,就这样叫无力的她转了过来,依偎相就,羞她道:“口是心非,瑟瑟不是很喜欢么?”
她已然无力,但是却还捂着脸不教他去瞧,赌气又很羞赧道:“是呀,瑟瑟只喜欢圣人的。”
……
何有为守在外间睡着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还会被皇帝叫醒——圣人很少生病,一般来说夜间是极安稳的,一般都是外面有了天大的事情,他们这些人进去禀报,底下守夜的人偶尔打个盹也是可以宽容的。
是以听见圣人传召,从朦胧睡梦中惊醒入内的他,见到圣上面色铁青地要冷水,几乎怀疑自己是否又在梦游。
然而等他明白过来,却又不敢置喙。
随国公杨文远翌日清晨入内觐见时,听闻圣人似乎正在读佛经,不敢惊扰,只好站在外面。
本朝佛道之间谁能在长安之中更占上风,全看君上信奉,中宗看重道教,太上皇看重佛教,时常为太后祈福,连带圣上和朝阳长公主也被教育熏陶,偶尔会读一读经。
——不过他平日里过来,好像也没逢上皇帝读经拜佛的时候。
但站在外面的时候,他却很有一份替君主操心的悠闲,他虚长圣人六岁有余,长女怀如已经身怀六甲,马上就要诞下第一个外孙,儿子也娶了媳妇,这一辈里目前除了徽音怀懿这一对,都已经各自成家。
可是圣人膝下连一个孩子都没有,若是似太上皇那等不愿意太后再受一回生育之苦,但愿意寻一个合适继位之人倒也罢了,若是既不愿意生,也忌惮东宫会有觊觎之心不肯过继,那……
等到内侍监笑吟吟地请随国公入内时,杨文远已经高瞻远瞩地思索到二十年后的问题。
他已经做了准备,今日预备奏明皇帝的事情不算是什么糟心的事,何况圣上近些年待他虽然淡淡,可也并未为难,甚至可以看出几分圣眷的回暖。
皇帝又刚刚读了佛经,应该正是心情平和的时候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