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她留恋这样的日子,无非是与圣上日久生情,他太好,精心教养照顾着她,教她习惯于这样的安逸,就是读了书,也不愿意成长起来。
“若是我不曾在宫中这许多年月,只怕一瞧见圣人风姿便要倾折,一心盼着早入宫呢记!”她鼓起勇气去亲了一下面前男子的眉心,嫣然一笑:“只是未婚夫妇,也可如此亲昵,不需要避嫌么?”
眉心亦是人易感脆弱处,圣上感受到了女郎的小心与轻柔,轻握她手,竟还有心玩笑:“朝臣这些年也盼着中宫有主,若知朕同你亲近,非但不是坏事,反而安定人心。”
宗室这些年勉强容忍,实则愤愤,很盼着皇帝无子,从萧氏宗族过继抱养,对待立后的态度自然不佳,但无论皇帝与未来的皇后守礼与否,他们的态度都是一般,因此实在不必考虑他们的意见。
圣上很少欺骗她,杨徽音放下心来,唇边绽出一点笑意:“我还想再问陛下一点事情。”
皇帝对她的耐心一向足够,现下又有求,更是耐心:“瑟瑟直说。”
她直起身,与圣上分开些许,目光脉脉地回望着他,忽而想起旧事,笑意盈盈:“圣人,那我可以邀您做我郎君么?”
他亦忍俊不禁,“瑟瑟与朕所求,难道不是一桩事?”
这种事情,哪里会有男子不应允的道理?
“那怎么能一样,圣人求我,我得矜持一下,圣人好不容易才这样一回,”她去细抚天子面容,颊边难掩红霞,“可是我喜欢郎君,也很希望主动来追求您。”
圣上的下颚处方才都被她咬出来伤痕,杨徽音瞥见有些舍不得,觉得自己齿牙太用力,便轻轻去吮,一路抚慰,至他喉结,却察觉到他忽然紧绷的身体和骤异的呼吸。
方才两人唇齿亲近,他都没有这样禁不得地逸出低吟,似乎抚在她背部的手都在不自觉地收紧,眼底似乎有些泛泪,让她有些奇怪,“郎君,怎么了?”
她没有做什么坏事呀,就是想亲一亲他,很规规矩矩,又不是解了他衣袍罩纱系带。
“瑟瑟,这里亲不得,”圣上面色微红,竭力克制了片刻,才教她与自己分离一点,又怕激起她的逆反来,严肃了面色,很有几分教导的意味:“这个地方,是嫁了人才可以碰的。”
只是他面色原皎,那一分不由自主的红很不容易消退,杨徽音很是怀疑他色厉内荏,只是这个时候她莫名觉出有些危险,不好去嘲,低声道:“那我好好和阿爷他们说一说,省得把家里人惊到,还误会了圣人。”
这对马上要成为翁婿的君臣曾经煞有介事谈过她的婚事,杨徽音想一想都替阿爷和自己的情郎感到尴尬,尤其是阿爷,知道了之后不被惊到才怪!
圣上爱屋及乌,很清楚她的顾虑,倒不会过分苛责,他同太上皇说起自然也觉万分为难,但真要说出来其实也便那么说了,水到渠成。
“何必需要瑟瑟出面为难,不知者不罪,便是有罪,看在瑟瑟的面子上,朕也不计较,”圣上含笑安抚她:“朕明日上朝,将随国公留下来提点一句便够了。”
老随国公去世以后,如今这位随国公惶恐,还曾经动过送一个杨姓的适龄女儿入宫乞媚,保全家族这种念头,但这就不必告诉瑟瑟。
她摇了摇头,眼神里是对他不解风情的嗔怨:“天家赐恩,圣人又是志在必得,随国公府自然不敢推拒,但我总希望……总希望我的母家与夫家是真心相通结亲,并非迫于一方权势。”
阿爷大约觉得圣上只有权势这一点压倒性的好处,其实内心深处仍残有一点名士的清高傲气,若不记是逢极大的变故致使杨氏将颓,还是希望与同等世家门第的人家联姻,并不喜欢萧氏这等混乱而嗜杀的皇族宗室。
圣上一向肯听取她的意见,便道了一声好。
杨徽音与他相依坐了一会儿,见天色愈发暗下去,才有些奇怪:“圣上索要的都是些简单吃食,怎么这时候内侍监还没送来?”
御膳房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该预备着菜的,顶多就是热久了难吃些,以内侍监服侍圣上的周到小心,原不该如此疏忽。
“大约内侍们也晓得,有情饮水饱。”圣上对内侍们的精明心中有数,他俯去亲她,轻轻道:“有瑟瑟在,难道朕还需要用膳么?”
她面热,或许是为他这样坏,略有嗔恼:“以后再也不敢叫郎君呷醋。”
男人嫉妒起来,说不出会变成什么样子,比那夜饮了酒还要令人觉得陌生。
他闻言失笑,道:“早就与瑟瑟说过,朕原也当不得一个君子。”
……
隔了两日,远志馆辩论,女傅听完宾主各自的见解,很是评价了一番,大约是很满意,因此宣称午后休息,可放半日的假。
李兰琚被卢舜华要了去,宇文意知则跟随着杨徽音那一队,她认真复习过,顺着杨徽音的思路也能补充辩驳几句,紧张之余也觉出几分其中乐趣,完成了一项大事,很是欢喜地收拾桌案,准备与杨徽音辞别回家。
但杨徽音却要与她同行,“我今日也回家去探望。”
宇文意知是知道她家中事的,随国公很关心徽音的婚事,而这位有主见的七娘子很是头痛,一月两次的休沐都不太愿意回家,今天似乎是因为朝阳长公主设宴游乐,女傅们顺水推舟,也给累了许久的大家放假。
她打量着杨徽音如芙蓉新艳的面色,携她一同登车,不禁啧啧,“瑟瑟,你是怎么做到的,这几日焦头烂额的,你倒是愈发精神,不见半点憔悴,怎么,是敌越强我越强,还是做了狐狸精,采了如意郎?”
这故事圣上昨夜才拿来哄她安寝,两只狐狸姊妹化为美艳女子,引诱一位郎君,称为如意郎,三人不分日夜,狐狸们称心如意,愈发娇艳。
与其说是哄她入睡,还不如说是羞她逗她。
“你又在读那些破书!”
杨徽音啐了她一口,但晨起揽镜自照,确实唇色潋滟,容光焕发,她大约猜到女傅们怎么突然放假,唇边一直含笑:“你才是狐狸精呢,在外面养了小,也就打量宇文大都督不知道,要是知道那位檀郎存在,你看他怎么说!”
“我又不是同时养了很多,哪来精力应付,不过是图他温柔又上进,解闷之余还懂教导我课业。”
宇文意知很愿意为自己的情郎辩解,讥讽她时也很能阴阳:“随国公府的娘子也不遑多让,您那位郎君神神秘秘,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随国公知道可怎么得了!”
一边住在宫中,一边还与门第相仿的情郎蜜里调油,根本不担心随国公府窥伺内廷,甚至课业也不耽误,宇文意知比较起来确实自己相形见绌——她的情郎倒也令人满意,只是却要掏她荷包。
杨徽音从前莫名心虚,总要她和李兰琼守口如瓶,今日倒是一反常态,她笑吟吟道:“阿爷知道又能怎样,不过是欣慰罢了。”
宇文意知被她忽然的自信震惊,见她回府时也如此神清气爽,记随即想到随国公府的情形,猜测:“总不会你这般好命,暗渡陈仓的情郎已经入了随国公选东床的彀中?”
她早该想到,既然瑟瑟说她的情郎是配得上她的,那有一日这位郎君抓住机会,名正言顺与随国公做翁婿也不奇怪。
风气便是如此,同样是一见钟情,云泥之别,便是高门自甘堕落,低户欲攀高枝,可门当户对的男女,那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杨徽音今日略有紧张忐忑,但在宇文意知的面前还是那种忍不住炫耀自己情郎的好心情多些,于是嫣然一笑,“你这样想倒也没什么错处。”
“有情人终成眷属,今日长公主府上的糕点就是再好,我也酸得没心情吃了,”宇文意知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喜讯,说不意外震惊是不可能的,但恭喜过后却又心酸:“你要嫁人,便得相夫教子,不能一同读书了。”
远志馆每年都会有这样原因退出的女郎,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宇文意知只能偷偷不喜欢夺去她芳心的男子,问道:“你那位情郎有说起,希望你过定之后就留在府中安心待嫁么?”
“他待我百依百顺,才不会呢,”杨徽音默了默,她一贯是住在宫中的,圣上可不会同意她回随国公府,钦天监的吉日还在推演,她也不知道要多久,“我大约还能来几个月,又或一年。”
世族通婚隆重,筹备繁琐,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宇文意知却不免伤心,以帕拭泪:“你也忒沉得住气,栽进去也快,才两个月呢,都到了定日子这一步,偏我们这几位出谋划策的还被蒙在鼓里。”
“瑟瑟,你太善变了,”她伤感道:“前几个月你说嫁人一点趣儿也没有,然后便寻了情郎,现在一眨眼的工夫便要有婚约在身,我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可见不将我当一回事。”
与圣上来往,确实不是能告诉人的事情,杨徽音坐在她的身边,起初愧不敢言,但听她出声却不落泪,愧疚之心略减,知道她只是对自己那位充满好奇,嗔恼道:“是是是,我没将你当作一回事,我将来留下的笔记心得全给卢家的十一娘啦!”
马车中时断时续的低泣立刻就停止了,宇文意知沾了沾眼角,“七娘,我不哭了,它们和卢娘子有缘无分,还是留给我罢。
她玩笑道:“可惜我没有兄弟给你滚百子千孙床,哥哥是个童男,但过了年岁,就送你一套最贵的秘戏图并珠玉首饰做贺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