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同太上皇难得相似的一点,同样不在乎子孙后代,这个年岁才立后成婚,大抵也是真心待一个女子,才会愿意将内廷托付,因此郑太后虽然有些吃惊他喜欢的居然是杨徽音,但也能接受。
杨徽音听郑太后絮絮说了许多夫妻相处之道,她端详着太后的面容,年轻的时候想必更担得起祸国红颜的称号。
偏偏这样的美人还有拿捏人心的本领,也就很能理解,两代君主会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朝阳长公主和皇帝说话时的神情很娇俏,她留心注意过的,但总以为是皇帝很宠爱这个同母姊妹,以至于长公主爱撒娇的缘故,但现在看起来,其实是继承自她的生母郑太后。
逐渐热络放松的时候,就会无意间流露出这样的神态,不是因为岁月对她分外的优待,迟缓地在美人的身上留下痕迹,而是她心性如此,也就不容易显得老了。
想来朝阳长公主没有成亲的意愿,平日里也没人听郑太后讲这些,她滔滔不绝,太上皇在一侧听她这样倾囊相授,面色却有些难看,让人去斟了一点蜜水送来。
“你说这些也不怕朕听了生气,皇后听了烦心,”上皇勉强笑着打趣太后道:“太后要做老师,也得看学生有没有这个兴趣罢,杨娘子的眼睛都有些直了。”
郑太后倒未曾注意到这一点,杨徽音不过入神瞧了片刻,就被太上皇发现,连忙起身行礼告罪,她稍有些局促:“娘娘生得太美,斗胆看入了神,御前失礼,万乞天恩见谅。”
她其实更想看一看圣上的母亲是个怎样的人,作为妻子,了解他和他身边人比以前更多更近一点,结果看着看着,竟然有些失礼地入神。
杨徽音自问本身也不算太保守的女子,只是讨好婆母上还是采取了固有谦卑温和的态度,其实太后所说的一切她都很感兴趣,甚至还想继续听下去。
太后并不虚伪客套,还讲了许多皇帝小时候的趣事,有些趣事依照圣上的性子,恨不得一辈子不教她知道。
太上皇抿紧了唇,并未说什么,太后却莞尔:“三郎惯是严苛,这有什么,一把年纪还能被人夸赞,我高兴还来不及,说起来当年,皇后还曾错认我做姐姐。”
“你总是有理的,”太上皇想要反驳些什么,最后也忍下了,淡淡道:“回去罢,也该用晚膳了。”
郑太后本来就很喜欢瞧见年轻的男女,对马上要成为自己儿媳的小姑娘印象也不错,她望了望外面犹晴的天,“皇帝他们玩起来哪还记得时辰,宵禁前能不能赶回来还是两说,留皇后用膳好了。”
太后赐膳,当然不能推拒,杨徽音想了想圣上白日里的话,正是心鼓咚咚,她也情愿晚些回去,柔声谢了恩,但是在长辈面前,也没有打算尝一尝长信宫小厨房手艺的想法,只预备一会儿接替宫人,侍候太后用餐。
然而才不过又等了一刻钟,天色刚刚有些暗,紫宸殿便来了一队送猎物的内侍,说是请太后尝一尝皇帝与长公主新得的鹿肉和野雉。
顺便接杨徽音回紫宸殿去共用晚膳。
太后愣了愣,但到底也是从这个年纪走过来的,如何不明了皇帝这时候的孝顺,哂笑了一声,侧过头和杨徽音感慨道:“果然是年轻夫妻,一刻也不愿意分开,你随他们回去,正好尝尝新鲜味道,上皇这两日持斋,晚膳寡淡得很。”
“夏日里正好用些清淡的菜品,”杨徽音的脸慢慢浮起一层绯红,她推辞道:“我留下来侍候娘娘罢。”
郑太后却以为她是在自己面前不好意思,矜持害羞,反而催促,含蓄道:“这有什么,咱们往后相见的日子还长,你现下回去,也能劝谏皇帝少进些鹿血,省得自己吃亏。”
皇帝在边关略待了一年,也染上些胡族的风俗,他不服世族为了风流名声追捧的五石散,也不留恋魅惑人心的熏香,只是偶尔会尝试新鲜,夜里折腾起来,刚破了身子的女郎总是吃亏些。
杨徽音本来还想等捱过了晚膳再回去,然而太后一言,几乎笃定她与圣上有些什么,几乎红晕满颊,又不好在这里反驳,急匆匆行了礼,随内侍与女官出去了。
宫中但凡一宫之主,都有步辇代步,杨徽音作为未来的皇后,虽然在宫中没有先例,但内侍省与六局照样是按照皇后的规制来供给。
她坐在步辇上,才察觉出一点疲倦。
皖月见她不大高兴,轻声问:“娘子怎么了?”
“娘娘宽和,可上皇似乎是有些不喜我的,”杨徽音幼年的记忆虽然模糊,但也不至于家中一点事情都不记得,“或许是觉得我出身不好,又或者太轻浮?”
随国公府得宠的岁月她不曾见过是何等鼎盛,但失宠的时候家中确实有些萧条颓意,但即使是这样,太上皇也依旧不满意,大约应了那一句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曲莲在一旁听着,忍笑道:“上皇没有不喜欢您,只是心性素来如此,不喜欢太后很喜欢您,什么都说与您听罢了。”
太后本来便是容易对俊美年轻男女生出好感的人,而杨徽音因为皇帝从中斡旋的缘故,更能得她一分青眼。
“这是什么道理?”杨徽音奇怪道:“我是上皇和娘娘的儿媳,婆媳和睦,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高门也不缺乏舅姑之中,公媳关系疏远平淡,甚至称得上好,而日日相见的婆媳则一言难尽,有许多说不尽的苦楚,轮到她身上,竟是反过来了,真是奇哉怪也。
曲莲见惯了,也就泰然处之:“太后娘娘同您讲夫妻相处的小心思,上皇大约觉得有些不舒坦。”
在她们这些侍奉长久的女官看来,上皇很是享受被太后在意拿捏的乐趣,也清清楚楚知道,但是却不许人说。
“这倒不针对您,除了长公主殿下,上皇很不喜欢太后将心思放在别人身上。”竹苓轻声道:“也就是太后娘娘这些年总约束着上皇,又不大出去走动了,不知道要有多少郎君枉死。”
杨徽音从未见识过这样的男子,心想那不就是桀纣一般的暴君,皇帝在她眼里就已经足够爱拈酸吃醋了,而太上皇却又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这样非议上皇的话不好宣之于口,听过了也便颔首,闭目养神去了。
圣上做了皇帝之后渐渐也与军中粗犷作风远去,与臣工游玩半日,回来后不免尘垢之苦,即便简单擦拭过了,也不好就这样和女郎亲热。
等杨徽音回来,两人极快地用过了膳,才简洁吩咐内侍监:“备些热水。”
两个人的饭桌,总是会温馨热闹,皇帝在她面前不大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杨徽音以为她从长信宫回来,圣上总要问些太后与她相处是否和睦,或者说一说今日在朝阳长公主的庄子里发生了什么趣事,但皇帝却未开口,刚用完膳就急匆匆要沐浴……
何有为应声去办,她却低垂了头,颇有些局促不安地搅着手指,轻声道:“郎君,我能做什么呀?”
圣上顿了顿,才想起来自己捉弄她的话,“唔”了一声:“瑟瑟先看一看朝阳送给你的礼物,等下进来,咱们说一说话。”
她骤然抬头,生气道:“你还真教我进来?”
然而迎上他湛湛目光,杨徽音又有些气弱下去,咳了两声,清过嗓子:“今日陛下出去玩,有没有饮过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她纠结道:“我听太后娘娘说,圣人饮鹿血?”
皇帝从前偶尔试过几次,然而现在夜里有了她,当然不敢轻易尝试喝这样益气血的东西,轻描淡写道:“夏日太燥,朕以为黄连比鹿血似乎好些。”
他知道自己的言语即便是放在未婚妻上也有些轻浮,要求更是无礼,因此格外好说话些,过去揽住她轻啄颊侧:“我只是想和瑟瑟说说话,这也不行么?”
皇帝若像晨起一样强势,她当然说不行,但是忽而又温柔,她反而有些拿不定。
她一向善于安慰自己,圣上只要不饮酒,不用其他助兴物,其实顶多就是抚触亲密,不会做太多出格的事情,他自有内侍伺候,只要不伺候那处,说来眼睛上占便宜的还是自己,这样想着,心又痒了起来。
圣上的敏锐易感地带并不比她养的狸奴要少,平日里也要将衣物穿得整齐,不大将内里展露,她还要担忧圣上会不会被她撩拨得太过,是以能轻佻的时刻并不多。
内侍们进进出出地布置,她在正殿看了一会儿书,自忖内侍已经伺候他褪去衣物,才慢吞吞地过去。
皇帝平日也有些嫌弃麻烦,是不用紫宸殿浴池的,只用浴桶,但今日却很有兴致,换了可以凫水的浴池泡浴。
说要她服侍,可圣上也不舍得叫她伺候更换衣物这些内侍宫娥的活计,她进来只需要坐在不远不近的榻上,和圣上说说话也就够了,欣赏一下男子强健肌理就足够了。
杨徽音也是第一次进到这种地方来,很满足了一番好奇心,氤氲的浴池中似有香气凝聚成淡白色的雾,飘渺温柔,圣上坐于其中,身侧有预备的沐浴用具,却并无内侍伺候。
他很是安静地等待着她,没有轻薄逼迫的意思,大约也是白日累了,想在这样休憩的时候和她一起说说话。
这样静谧流淌的舒适环境下,她自然而然地走到他身后跪坐,将圣上的披发拢到一处,双手柔缓落在他双肩,轻缓拿捏——顺道占一点便宜。
然而她才刚握住他的头发,却瞧见那一层被水浸透的中衣,出乎意料,十分不满道:“天子沐浴,什么时候还要额外再披一层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