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二十三年秋, 逢车骑将军归朝,闻其封狼居胥,天子色悦, 特赐还随国公府门庭,给绢布五百匹。
然而这位年轻的将军却并不急于去自己祖先的旧宅缅怀, 而是迫不及待地来到朝阳长公主府,探望当初举荐过他投身行伍的今上胞妹。
今日, 简直是双喜临门。
圣上赐还了杨家旧府,而相熟的友人也同他说起, 一个月前,那位与朝阳长公主青梅竹马的宇文大公子终于按捺不住, 与郗家的女儿成婚。
那人说起来也很惋惜:“其实宇文郎君等得也够久了, 再不成婚便近不惑了。”
一个本该前途无限的男子, 却始终跟随长公主左右, 因此失去了入朝做官的最佳时机,至今也不曾抱得美人归,若再不及早退步, 只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杨怀懿闻言却抚掌一笑,“他来服侍长公主,未免太老。”
他的友人也并不生气:“宇文郎君与长公主同龄,你这样说他, 不怕殿下生气?”
杨怀懿闻言正色:“他是老, 可殿下光彩照人, 如何谈得上一个老?”
那友人见他风尘仆仆,显然是还没有见过长公主, 只是太护主, 莞尔一笑, 不再与他争辩。
而车骑将军到府的时候恰好有些不巧,朝阳长公主才宴过宾客,醉得有些不能见人。
他不恼,反倒轻车熟路地去寻自己原本的屋舍:“殿下总还是该为我留一间房。”
长公主派来执灯的婢女应是,轻笑道:“杨将军否极泰来,殿下怎么舍得叫圣人的宠臣住在马奴的屋子里,殿下已经吩咐过了,为您选了一处近温泉的小轩,想来将军应该会喜欢。”
太上皇曾为太后修筑温泉别馆,一反节俭态度,穷奢极欲起来,这地方自然也是出自太上皇的授意,方便女子们随处就浴,飘渺若仙境。
杨怀懿垂头,想起她伏在温泉池旁的曼丽身姿与海藻似的长发,下意识遮掩了一下腰身,轻咳道:“温泉馆一向是殿下钟爱,臣居之似有不妥。”
那女婢原与他旧相识,嫣然一笑,揶揄他道:“杨将军远道而来,就算再怎么心急,也该沐浴过后,清清爽爽来见殿下罢?”
武将在外面总是不大讲究的,杨怀懿想到朝阳长公主的娴雅与美貌,也略有些羞惭,不再反驳,低声道:“烦劳姑娘送水。”
殿下今夜不见他,明日也总要见他的,索性今夜便洗濯干净。
那女婢为他指引了去路,将要用的澡豆与巾帕递给他,秋夜不算寒凉,温泉一池融融暖意,杨怀懿在外也偶尔会在水泡子里面匆匆洗一回,于是痛痛快快跃入水中,擦拭起来。
他想起与他云泥之别的长公主殿下,便更加认真仔细,将带有她喜爱香气的澡豆涂抹均匀,以至于身后草丛传来窸窣声,他才迅速将衣物浸水拧紧,警戒回头,做护身之用。
只是那一句冷厉的“谁”还没有问出口,就听岸上的女子掩袖轻笑:“伯祷,你不认得我了么?”
她今日穿了轻且薄的罗裳,足下木屐与堆就如云的绯色轻纱愈发显出她的娇弱娉婷。
除却太上皇的女儿,天子的妹妹朝阳长公主,谁又会夤夜前来沐浴?
只一眼,杨怀懿不觉庆幸自己腰以下还浸在水中,他装作低头看了看自己身前那条疤痕,局促不安道:“臣不知道殿下要用,已经将这方池子弄脏了……还请殿下稍移尊步,臣整过衣裳后再向殿下赔罪。”
他本来就是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刚从沙场归来,正是如狼似虎,虽然心中尊敬长公主,然而如今只是向她瞧一眼,便觉已然是玷污了她。
然而朝阳长公主却对眼前局促不安的男子毫无提防,她莞尔道:“伯祷,这池子是活水,本来就是我叫你用的。”
她问:“你已经清理好了么?”
杨怀懿克制不住自己想往上看的目光,羞愧道了一句是,稍稍后退两步,却见绯色的罗裙已然一角沾水。
他虽然从第一回梦中成长就怀了自荐枕席的卑劣心思,然而并不曾想过有一日竟然会梦境成真……
朝阳褪去了碍事的木屐,柔腻的玉足踏过石阶,袅娜不胜地游到了他身前,如梦似幻。
她颊侧的莹粉,原本以为是饮了酒的结果,他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是已经沐浴过的缘故。
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教他有些错愕,她大约也有些笑话他的呆愣,“怎么,你也要学你姊姊,不肯相从么?”
但她的手指所握,满不是这样一回事,去抚他刚毅面颊,“第一回?”
杨怀懿离开长公主府的时候也不算太大,不晓得朝阳长公主之前养没养过面||首,但也清楚这是长公主要他服侍,点了点头,心中雀跃,又如鼓擂,竟在她手里……
不仅是把正欲伏近衔住他唇齿的长公主吓了一跳,杨怀懿自己也觉得羞愧,他闷声道:“叫殿下失望了。”
朝阳长公主稍微有些失望,拿帕子擦了手,面上红热,似斑驳且浓烈的晚霞,大约也有几分气恼:“原来战场上骁勇,私下倒也未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