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如细水流淌,无声无息就过去了。
在鸣月塔的生活,好像静止了一样。荔知害怕平静腐蚀了她的决心,但又知道,想要等到风浪,必须先经历平静。
她在二月抵达鸣月塔,至今已过去三月。
草长莺飞的五月,鸣月塔已完全褪去了寒冬中死气沉沉的样子。和人文大于自然的京都不同,鸣月塔中处处是以自然为主。
即便是站在镇中心的主街中心,抬起头也能看见仙乃月神山白雪皑皑的山顶,在蔚蓝的天空和一尘不染的浮云下圣洁不可方物。
脚下的青石板路,长满了缝隙中顽强生长的绿草和小花。
街道上的屋檐曾经垂着排排冰晶,如今却只有翠绿的藤蔓坠下。青翠欲滴的蔓上开着朵朵嫩黄色的小花。
从路边走过,能嗅到阵阵幽香。
由于日照的缘故,这里的人通常皮肤黝黑,多有胡人血统,五官深邃。一开始,荔知对他们还多有防备,后来发现,他们比京都人更加淳朴好客,一次荔知在街上迷路,一位路过的大婶硬是将她送回都护府门口才放心离去。
如果不是因为流放,而是她和双生姊妹从一开始就生活在这片世外桃源……那该有多好啊。
在乘风破浪的那一天之前,她只想安稳度日。
可是偏偏,有人要将她视为眼中钉,想尽办法也要拔出。
“你们想做什么?”
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汤药的荔知看着堵在自己眼前的几人。
鲁从阮前几日贪凉,呼朋唤友去河里洗澡着凉,回来就喷嚏打个不停。这药自然是为他端的。
荔知得了吩咐,从厨房里拿药出来,在厨房通往后院的月洞门前被熏风几人拦下。
自集市回来后,熏风就对她多有怨言,平时拿她当空气打理,两人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此刻熏风脸色不虞,她旁边的三人都是平日交好的奴婢,也同仇敌忾地瞪着荔知。
“这话该我来问你!你究竟给少爷灌了什么迷药,让他事事都念着你,连我们这些服侍他多年的人都不认了!”熏风怒气冲冲道。
“我不懂熏风姐姐在说什么。”荔知平静道,“从头到尾我都记着自己是个奴婢,从未有过逾越之举。”
“你要是没有做什么,少爷会这么宠信你吗?!”熏风说,“从前少爷事事都是令我着手,可他现在眼里只有你,你敢说你没有给少爷灌汤?”
“清者自清。”荔知说,“我只是一个奴婢,我只能保证,我对少爷没有他意。”
“你的意思是说,少爷喜欢你,你就管不着?”熏风眯起眼,妒火在美目中燃烧。
“熏风姐姐对我成见太深,不管我说什么,都只会激怒姐姐。”荔知说,“我现在还赶着给少爷送药,姐姐要是还有话要说,不如等晚些只有我们两人时再说。”
荔知想要越过她走出包围圈,熏风伸手来拦:
“话都没说完,你就想走?”
荔知皱眉躲开了熏风的手。
熏风怒瞪着她:“你——”
这条路平时少有主子路过,所以熏风她们才有恃无恐。
眼看荔知并不吃她们的威吓,气氛更加剑拔弩张。
“般般!”嘉穗的声音在月洞门外响起。
她看见被围堵的荔知,扔下手里的洗衣盆就跑了过来。
“你们想对荔知做什么?”嘉穗像护崽的母鸡一样,张开双手挡在荔知面前。
“我想做什么关你什么事?”熏风反问,“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我只是一个奴婢,可你别忘了,你和我没什么两样!”嘉穗说。
“连你也敢看不起我?!”
电光石火间,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嘉穗脸上。
嘉穗捂着脸,震惊地看着动手打人的熏风。
荔知没想到熏风竟然蛮横到动手打人,原本还打算息事宁人的她,怒火蹭地冒了起来。
“你不要欺人太甚了!”荔知想也不想地护在了嘉穗面前,对熏风怒目相对。
她可以换位思考,尽力去理解熏风的种种行为,只因为对方和自己,和双生姊妹一样都是女子。她知道女子在这个世道命不由己的不易,所以总是能忍就忍,能让就让。
可是有的底线,是不能碰触的。
荔知的底线,就是她的家人。
“你耽误了少爷吃药的时间,难道就不怕少爷怪罪?”
“狗仗人势!你竟敢用少爷来威胁我?!”熏风高高扬起刚打了嘉穗的右手。
荔知毫不惧怕地仰着头。
熏风身旁还有理智的丫鬟将她拦了下来。
“别……少爷……怪罪……”丫鬟在熏风旁边低声耳语。
熏风这才不甘不愿地放下了手,眼珠子依然恨恨地盯着荔知。
“算你走运,我先不跟你计较。”熏风说,“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离少爷远些!若是再让我发现你勾引少爷,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冷哼一声后,熏风带着她的跟班扬长而去。
熏风走后,荔知立即扶住嘉穗的手臂,关切地看着她红肿起来的半边脸颊。
“跟我回去,我找厨房要冰块来给你冷敷。”荔知说。
“不用这么麻烦了,只是有些肿……哎哟!”嘉穗摸了摸自己被打的脸颊,本想让荔知宽心,却不料轻轻一碰就疼得她龇牙咧嘴。
“反正我皮糙肉厚,过一会就消了。般般别担心。”嘉穗忍着痛,反过来安慰荔知,“你不是还要去给少爷送药吗?快去吧,别因此被少爷怪罪了。”
荔知还想留她下来上药,可嘉穗还有衣裳要洗,她不像荔知有少爷庇佑,若是不完成每日工作,就会被管事嬷嬷给责罚。
荔知只好让她抱着洗衣盆离开了。
嘉穗脸上的那片红,却深深留在了荔知的心里。
她无法像自己受到伤害那般轻描淡写就放到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