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陵霄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身上也产生了变化。
冰火交加之感,如骤然降临的妖魔侵向了他。
烈火般的炙流窜过他的奇经八脉,砭人肌骨的寒冷又撞向了其余的角落,如钝刀般割着理智。他只觉精神摇摇欲坠。
他如临地狱,又如踏在乐土。
宛陵霄咬牙,随即咬去手套,打横抱起慕槿,朝内室走去。
宛陵霄居住的内室幽致宽敞,不同于定寒殿雪白干净的外墙,内里繁雅,挂满木刻、武器、织锦等装饰物。
织锦色彩以红、白、褐为主,分别代表西岭信奉的血、月亮和土地。除西岭特色的装饰外,他房中还保留了部分故乡南陵的风格布置,如卧榻、几室,显出别样的雅致。
宛陵霄跨过照壁,画有龙飞凤舞的符咒落于空中,凝成坚实的屏障。
他直接把慕槿丢在了卧榻上,想了想,亦解开了她身上的锁灵绳。
她面色泛红,娇小脸颊上浮满细汗,似乎已神志不清。
宛陵霄亦煎熬不浅,呼吸加重加急。他紧抿嘴唇,眼中浮现厌恶,似乎很不喜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他的手抬至领口前,一边忍耐,一边迟疑,少许,才蹙眉缓缓解开辫线袍的编扣。
当抬眸,却对上了一双黑如乌珠的眼睛。
是慕槿。
她竟醒了,但此时望着宛陵霄,目光满是敌意和抗拒。
但她的手似难以自控般,紧握榻栏,手背布起青筋,急促地呼吸。
而他们不过对视一眼,慕槿的背亦贴到了榻栏上。
“滚开。”她呼吸急促,颤抖着说,“滚开,宛陵霄。”
宛陵霄呼吸亦变得炽热,但这并不由他控制。这种身体脱离掌控的感受也让他厌恶。
他闭目,又睁眼,咬牙道:“你别以为我想做这事。”
冰火交加的痛苦和煎熬愈发浓烈,他头顶暴起青筋。
慕槿闭眼:“我也不想,死也不想。有合梦毒又如何?宛陵霄,当初的确是我投怀送抱,但不管你信不信,那是阴差阳错,并非我本意。我也后悔了我哪怕死了,也不想再受你折磨。”
她一双秀目红肿,脸颊还沾着泪,“你若有种,今日就一起死吧。”
刺。火烛跳弹。内室一片沉寂。
宛陵霄的脸印上了阴影,他亦停下了解开辫线袄的动作。
他冷淡地看着慕槿,虽呼吸急促,一言不发。
他们的目光如同在战斗。
半晌后,宛陵霄幽幽地道:“行,我停下。”
话毕,宛陵霄真的停下了。
他转身,改为在坐塌前盘坐,双手环决,吐气化纳,认真地对抗体内那股毒素带来的浊气。
慕槿:……
绵软的卧榻上,如今只余下慕槿。
她望着宛陵霄的背影,嘴唇发白,握住榻栏的眼中亦流露屈辱。
因为无论修为如何,令他们之间存在联系的那种东西,都可让人难受至极。
她冷冷瞪着宛陵霄,紧咬嘴唇,却是突然又流下眼泪,发出低泣。
此声不大不小。
不大,令少女的声音柔弱、无助,几令神仙动容;
不小,确保其恰巧钻入宛陵霄的耳朵。
宛陵霄手指微动,睫毛微颤。
下一刻,他却再度环诀,道:“静。”
这是静言诀。床上“毫无修为”的少女不能再发出声音。
她愣了愣,瞪视宛陵霄,胸口起伏,红已从脸漫至手腕。
她扭头,泪止了。
蜡烛燃烧,传来滋滋声响。
宛陵霄意守入静。
少女也冷脸阖眼。
本该旖旎的氛围,他们却如在比赛一样,比谁会先失控。
下一息,冰冷的照壁上的花倏然涌动起来。
其如幻梦般临至,传来弥弥香气,如杜鹃、海棠于雪中绽放。
但此时室内二人却知,此并非来源现实,而是只由识海生出。
如果说,宛陵霄、慕槿先前的识海中都铸着刚冷的门,此香凝成荆棘,已瞬间将他们的重重防御拉下泥沼。
……似乎有什么倏然断了。
转瞬,他们都如被抽了理智般,朝对方看去。
合梦,合其梦,忘其心,为同乐之毒。
宛陵霄翻身上前,抱住了扑向他的慕槿,手捧住她的秀发。
香气弥漫。
帐前灯灭。
梦中度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