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离于毕,雪白的广场似沾上清辉。冷风瑟瑟,卷走了一地花叶。
这花,正像吕夫人头顶戴的簪;这叶,似吕家主手中把玩的什物。
狼裘上的三眼猩红,手套上黑鳞泛着凛凛青光。
宛陵霄慢悠悠地,总算开口了:“天审?吕家主,吕夫人,谁给你的胆子,对慕槿用天审?”
“少君……”吕夫人的声音梗在了喉咙里,“您,您怎会……”
宛陵霄之怒,寒城少有人能够承受。她冷汗簌簌。
若要说寒城中她如今真的怕谁,恐怕也只有这位宛陵霄了。
但先前,她分明听说,慕槿并不被宛陵霄重视,他对待她几乎就像玩|物。现下,怎会……
慕槿抬眸,黑眸如乌珠。
宛陵霄瞥了她一眼,便又回头:“慕槿再怎么样,也是我手下的人。定寒殿已审,轮不到旁人来指手画脚。”
“你这番做法,难道是认为,吕家能压过定寒殿?”
宛陵霄声调冷淡,但其中蕴含的杀意,却不难辨识。
……好大一顶帽子!
吕家主冷汗簌簌而落,当即拜下:“少君,仆与夫人不敢!也并非轻视定寒殿!只是,只是……”他咬牙,“少君身旁奸人在侧,仆斗胆,为少君清……清理!”
吕家主眼珠转动。是,是的,他只要把昨日霍家留下的证据扯出,按死在慕槿头上,说自己坚信无疑,那便无问题。
至于少君,断不会为了一个孤女来动吕氏大族。
“奸人?”宛陵霄却打断了他,幽幽道,“你提醒我了,我今日来,一来为悼念霍家,二来,也的确有奸人的事要处理。”
“吕家主,您和令夫人先前负责讯鸟所。但近来,讯鸟所得到的一些讯息,和我定寒殿手下屠阏部获得的,似乎不太一样啊……”
他语调温柔。
但此话一出,如果说之前吕家主只是面露忌惮,现下,他倏然眼中渗出全然的恐惧,全身颤抖。吕夫人更是面无血色。
“少君,这……这是误会……”
“吕家主,这种事,恐怕不能只听你在此随意说道。麻烦您和令夫人前往讯事堂一趟了。”宛陵霄淡淡地说,“不过这之前,你们也去亲历一次天审罢。”
“……不,少君!这……”吕家主眼神瞬间扭曲,却是因为恐惧和屈辱。
宛陵霄亲自点人进讯事堂时,多少人,都有去无回。
……至于天审,那是给下等人用的,若他作为大族族长亲历,当是一生难以抹灭的污点。他还能怎么活?
“慕姑娘,慕姑娘,我错了……请您行行好,帮我为少君求情……”吕夫人“啊呀”,骇得面无血色,死命地摇头。她只以为一切由慕槿而起,如果早知事发如此,她绝不去招惹慕槿。
但那一向被外人称道善良的慕槿姑娘,只冷淡地看着她,抿唇一言不发。
吕家主却一把拉住吕夫人。
“不好,他是要逃离!”
地面上的碎石倏然如龙卷风般涌起,如犬牙交错散向四周,辟出一道天地。
吕家主竟与夫人陡然消失。
土弥遁。
吕家主竟是施展功法、直接劈毁了这离毕广场,辟出一道地道,以不管会不会伤害旁人的方式逃出。
尖叫四起,鲜血弥漫。
孟统领横眉竖挑,手握□□,刚想动手,却听两声凄厉惨嚎。
如恶鬼索命,冤魂上门。
只见吕家主、吕夫人扑通、扑通如煮烂的饺子般落到地上。落回的是原处。
他们衣衫褴褛,鲜血淋漓。身上竟和罗主事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布满了陈伤。
更不可思议的是,像是无数长针在修补时间,地垄颤动如钟,竟缓缓地恢复如初。
“这是,这是……”
“献长生!”
四下散出惊恐、敬畏之声。
宛陵霄依旧浑身蒙在黑雾中,但此时黑雾却有了变化。
其如晦暗的虚空,在几不可察的距离间翻转、跳动,变幻莫测,一旦靠近,只觉对光阴的感知都失了准头。
孟统领收□□,却暗吸一口气。
献长生。
这他并非第一次见“献长生”,但每次见,都会有初见时的惊骇之感。
这是宛陵霄从南陵父族带到西岭来的功法。第一重,便可操纵光阴,往上修,更是在传闻中可撼动天道。
——方才,宛陵霄便是施展了“献长生”中的“杀寸阴”,砍去和扭曲了少量过去的时间,直接制住了吕家主、吕夫人。
此法逆天!孟统领庆幸,孟家未与宛陵霄为敌。
适时,吕家主、吕夫人、吕家家仆如烂泥般倒在地上。黑甲城卫粗暴地拉起他们。在“杀存阴”的影响下,他们鼻青脸肿,半点功法都不再能施展出。
他们如虫一般发出“嗬嗬”声响,被架着拖下去了,拖出了数道醒目的血痕。
一时,离毕广场噤若寒蝉。
“我最厌恶叛徒。”
宛陵霄望着他们的背影,淡声道。
待他回头,只见慕槿立在雪白的旗杆下,小心地望着他,杏眸满是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