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可惜,你会击黄壤,我会叩苍穹。”
下一息,她倏然高举双手,以左手为中心,如星辰浩荡,明月遇蚀,倏然荡出一层漫天血浪。
血浪仿若蕴含某种可以主宰世间的力量,层层叠叠地撕裂了气,延绵的血雾如怪物般扑向了宛陵霄。
宛陵霄目光微沉,却转身便消失成影。
——和“霍烟”对话的时间里,他早把自己的灵体转移。在一片阴霾中,他已经布下了属于“击壤”和“拏丝”的法印,只待时机成熟,便向女人袭去。
明显,现在就是。
柘黄的层层土浪和如茧丝和细沙凝成的巨掌和血雾撞在了一起,发出惊天轰鸣。
血雾却再度如巨钟倾轧,轰地散去了土浪。
宛陵霄蹙眉。使用“献长生”跳了时间,他已压了修为,正面和对面的人打,没有优势。
血雾却已经在顶部的壁画撕裂了巨大的黑洞,和跳跃的明月连在一起,飓风涌起,似乎要把宛陵霄拖出去压碎。
“杀寸阴,跃长生。”宛陵霄再次颂诀,他身后亦出现了一个巨缝。这是神跃阵,他能以此脱离此时此刻。
在血雾砸下的千钧一发之际,他跳了进去,却是再度施展了一道功法。
拏丝。
巨大的灰黄手掌,带着远超孟统领施展时的千钧之力,凭空抽向了血色巨浪。
【滋……记录……】
尘土萦绕,电光火石间,宛陵霄识海里倏然传来了“滋滋”的诡异声响。
他只觉掌上多出了一枚诡异的冰冷,电意和声音却转瞬即逝。
排山倒海的巨力,他迅速后撤。
下一息,光影变幻。
黯淡的光,安静的棺材,他已回到了原本的时间。
“少君,少君……你还在么……”软糯的声音传来。瞬间刺破了宛陵霄沉浸于激烈对峙的情绪。
他抬头,只见慕槿还老老实实地坐在横柱上,白雾蒙着她的眼,她薄唇紧抿,似乎甚是害怕。
宛陵霄定定看了她会儿,又低头看了眼手上的东西,眸色微暗,把其收入了方寸戒。
慕槿眼睛上的白雾却转瞬消失了。
“唔。”她轻轻哼了一声,似不习惯地睁开了眼睛。
宛陵霄在她对面,一双含着暮山紫的妖眼正看着她,额上抹额已散,只有一道浓郁的紫纹,如第三只眼般立在那里,令人生寒。
慕槿一双眼盈着水光,血色渐渐回来。
她抿唇,像是试探着般开口了。
“我……”慕槿眼睛红得像兔子,“您刚刚去哪里了?我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在这里作着,好害怕。”
宛陵霄平淡地说谎:“我一直在这里,慕姑娘。”
慕槿又环视四周,咬唇道:“那……那这霍家之事,少君可发觉了什么?”她语带哭腔,“这,这桩事着实让我太害怕了,若不明白,我只觉自己会噩梦连连。”
宛陵霄睨了她一眼,一双眼锐利如鹰,却一字不言。
突然,他脚下出现了一只影子凝成的狼奔了出去。不久后,几位修士走进来。
“你先离开,他们护送你回去。”
慕槿:“……”
宛陵霄已经消失了。
……
西岭寒城之上,是漫漫雪山。
在这辽阔西岭,高处亦代表尊贵与强大。在雪山之巅,却是一个巨大的庙宇。
乌黑的长柱穿插在庙宇中,神像瞭望西岭五城。
这正是西岭人心中最神圣的地方,繁阴圣殿。
当年天神下凡世,留下繁阴、繁阳之书,养成繁阳、繁阳两大人神。
此后,人神著写基法——这成为世人修炼的基础,他们亦成为世人的信仰。
繁阴神殿,便是信奉繁阴之神。月亮、土地、血、昆虫、妖灵的图腾画在了雪白的墙壁上。
这是肃穆的神殿,屋顶堆雪。
但在神殿之后,一个小女孩却独自坐在结了冰的池塘边,赤脚踩地,大把大把地吃着冰块。
她看上去不过六七岁年龄,只有半个成人高,眼睛睁得溜圆,冰天冻地里,把冰块咬得脆响。
这在高贵的神殿中显然是极其不得体的行为。
——却没人阻止她。
她又咬了块冰块,却突然斜目:“来干什么?”
她声音很冷、很慢、很冰。
“三师父。我有事要请教。”
女孩抬头了。只见宛陵霄从那终年堆雪的树荫下走出,狼裘上的红殷如血。
“狗屁。”女孩声音沙哑,语气并不是她外表显示出的年龄应该有的,“西岭,我和邪王早交给你了。我又不能出不了神殿。有什么能帮你的。”
她又哼哼了两声:“哈,你不是宁愿和你那小情人亲密,也不来这里问候我一声的么真是稀客。”
刺骨的讽刺,宛陵霄神色却未变,只是垂下眼眸,脸上也露出了一点淡淡的讥诮。这般情形看过去,他们像是一类人。
“算不上情人。”宛陵霄纠正,又说,“我遇到一点难事。”
“你不是自负得很吗?我和邪王懒得管你,自己做。”
“好,好啊。”宛陵霄微笑,“走之前,我想告知您,我今日看见了有人在西岭使用‘叩苍穹’。三师父若不感兴趣,陵霄离开就是。”
女孩手中的冰块突然落地了。散了一地。
她缓缓回头,瞪眼。
“回来。”
……
女孩,正是宛陵霄的三师父,繁阴神殿的大祭司。
在宛陵霄来西岭前,她就是这副模样,却因为一手鬼魅和强大的功法,和西岭邪王并称为“西岭双邪”;宛陵霄来西岭后,拜了他们为师,并逐渐在邪门方面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迹象,因此他们被看作“西岭三邪”。
“好啊,好啊……竟然有人在寒城用‘叩苍穹’!”三师父姓徐名洲洲,重重地拍上长桌,“那群繁阳,真是阴魂不散!”
“三师父,你还在记恨你那师姐?”宛陵霄抬起眼皮。
“是啊,当年就是她,用这‘叩苍穹’把我打入这神殿,用诅咒让我不得踏出半步!”三师父冷冷道,一双眼睛盛满透骨的恨意,“她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