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的话是不可信的。
苏云司一直这样觉得。
小时候父亲说等以后有钱了, 就回老家种地。一块种果树,一块种麦子,再腾一块种母亲喜欢的薰衣草, 门前大树下挂个秋千, 一开门就是田园。
小时候母亲说等家里有钱了, 全家就一起去旅游, 把以前没有照的相片都补回来,贴满家里的墙面。
直到现在, 他们也还在说……等以后有钱了。
苏云司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很好哄的小萝卜丁了,但说辞却还是那一套说辞。
工作很忙, 公司濒临破产,债台高筑……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裹挟了他的父母, 带走了有关幸福的所有幻觉,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好像在离他越来越远。
父母总是说,他们的这一辈子都是为他打拼的, 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他好,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可是为什么……直到现在他还是无法理解。
是他错了吗?
“小司……怎么了?”
苏云司眼睛一红就掉眼泪, 把孟南吓了一跳。手边的抽纸扯几张出来,慌乱地往苏云司脸上擦。
“没事。”
苏云司忍着眼泪,仰起脸朝孟南笑了笑, 声音却是哽咽的,喉咙涩得喘不过气。
“怎么突然哭了?刚刚还好好的。是不是身上哪里痛了?我叫医生过来――”
孟南起身就要按床边的呼叫铃,苏云司却突然一下子扑过去,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埋在他的怀里忍声掉眼泪。
“不要医生, 叔叔……”
孟南心口疼得厉害, 堪堪碰到呼叫铃的手收回来, 很轻地摸了摸苏云司微凉的发尾。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顺着苏云司的背,一下一下地安抚着他的情绪。苏云司小时候确实爱哭,孟南就喜欢逗他吓他,看他红了眼眶又舍不得,经常抱在怀里安慰。
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苏云司慢慢长大,泪腺好像也没那么发达了,这几天频频受伤,今天伤得还这样重都没有被痛哭过,现在竟不知道为什么哭得这样厉害。
怀里的人长大了很多很多,孟南能明显地感觉到少年正在往成熟男人过渡的身体,抱起来很大一只,只是背有些薄,有点瘦,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也可能是营养不良。
哭声渐渐小了,苏云司趴在孟南肩上,艰难地平复呼吸。
对于苏云司来说,眼泪只是宣泄情绪的一种方式而已。然而,宣泄情绪又该是一件很私人化的事,只有值得信任的人才能踏进这个空间。
孟南总是说他爱哭,但其实在他十岁之后就很少哭了,实在难过的时候就做题,做题也是宣泄情绪的一种。
只是在孟南面前,不知怎的,情绪就被放大了。快乐也好,悲伤也罢,都变得很具体,很尖锐。
这也是他的错吗?
“小司。”
孟南轻抱着他,试探着问:“刚才怎么了,能和叔叔说说吗?”
他的身体是紧绷的,浑身肌肉都硬得发烫,这代表他的心情十分紧张。苏云司又想起刚刚他说的「不安」,掩饰的谎话到了嘴边,终究没说出口。
“我刚刚想起我爸妈了。”
孟南皱了皱眉。
“我不知道要多少钱才能让他们回家……叔叔,要多少钱才能算有钱,我一辈子能挣到吗?”
孟南额边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地跳,脸色狠得骇人。
苏云司看不见,只觉得孟南身上的肌肉仿佛更硬了些,有点不好抱。
“但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谢谢叔叔让我抱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