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南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样接触过了, 比亲密更近一步,明晃晃的暧昧感。
但苏云司却毫无所觉,当着孟南舔了舔沾了奶油的手指, 好像只是因为节省惯了, 不愿意浪费。
孟南直直地望向他, 眼神复杂。
他不确定刚刚苏云司的动作是不是在故意撩他, 但这个想法一出来又觉得很荒唐,好像自己心里有鬼, 连看苏云司都觉得不单纯。
但被勾引的直觉又很强烈。
年轻那会儿,地下各个帮派的头儿见面都在私人会所, 孟南那时候势力已经很大了,基本上和几个老大分庭抗礼, 谁都得给他三分薄面。
那些会所里的兔儿爷和陪酒女郎很有眼色,再加上孟南冷硬英俊的容貌,个个都往他身边凑, 孟南也不拒绝,没有哪个出来混的会是个纯情小子, 这东西说出去就惹人笑话。
会所有豪华套房,也有露天野景,专门给这些老大和心腹们谈完生意泄欲的, 随时随地,只要看上了就能抱走,很多人甚至在公共澡堂玩,互相交换玩伴也不嫌弃。
孟南却最多容忍到暧昧那一步,从来不和人发展床上关系。他喝了酒之后有个毛病, 嗜睡, 怎么吵都吵不醒, 更别说干那档子事。
曾经倒有人借着这个机会把人送他房间服侍他,结果孟南一回房间发现床上有人,二话没说把人扔出去,自个儿在床上呼呼大睡,任别人在门外敲了一晚上。
但这并不妨碍越来越多的人动心思,孟南帅气多金还年轻,说话也很有份量,要是攀上这条高枝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当时很多人猜测孟南性功能方面有问题,不过会所里的玩法很多,有的是不用上床就能勾引男人的风骚手段。
和那些比起来,苏云司舔舔手指简直纯情得不行。
但孟南不确定苏云司的意思,也不会把他和那些做皮肉生意的人相提并论,他只是觉得被手指抚过的地方烫得发痛,和以前逢场作戏的感觉大不相同。
“小司……”
“嗯?”苏云司转头看他,桃花眼专注地望着他,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他的小司什么也不知道。
“还要吃吗?”
“不用。”
苏云司疑惑地望他一眼,突然伸手撩开了他前额的头发,微凉的掌心贴在他的额头上,静静地感受了几秒,“没有发烧啊。”
孟南怔住了,鬓边微微冒了点汗,手心更是热得厉害。
“怎么叔叔一回来就怪怪的,我还以为生病了。昨晚上睡床边是不是不舒服?今天叔叔睡床吧,我趴着睡。”
“不行。”孟南皱眉,“挺舒服的,我身体好,睡几晚上都没问题。你现在才是病人,在床边趴着睡一晚上明天指定浑身都疼。”
“疼就疼,只要叔叔好好的――”
“别胡闹。”孟南的好脾气又被苏云司消磨殆尽了,他很少打断他的话,现在不仅打断了,脸色还很难看,“明明就你最怕疼了,逞什么能?”
苏云司平时被训都很乖,乖乖听着,乖乖认错,乖乖保证,他乐意顺着孟南,愿意哄孟南高兴,但今天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很烦躁,孟南什么都不说,就知道训他,他又不是狗。
苏云司越想越生气,再加上昨天被孟南前男友的事打击到了,一直没缓过来,现在新仇旧怨一起爆发,竟突然在孟南面前冷了脸。
他才十七岁,还没办法完美地控制情绪,一贯的笑脸足够在百分之九十九的场合使用,但剩下的百分之一他很难保证不泄露自己真实的感受。
“不睡就不睡,我又没逼你,凶什么凶?”
苏云司发脾气,从柜子旁绕了一圈到病床的另一边坐着,背对着孟南,蛋糕往床上一放,也不吃了。
他很少对孟南这样说话。他从小就明白孟南对他好仅仅是因为孟南乐意,等哪天惹孟南不高兴了把他一脚踹飞都有可能,所以他听话,他懂事,只有这样孟南才会一直喜欢他。
可能是最近孟南对他太好,让他忘了自己的处境,慢慢露出了原本不太温顺的性格。
而孟南站在原地,大脑断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苏云司生气了。
刚刚也没有很严厉啊,连耳朵都没有揪……
以前都不会生气的。
孟南有点心慌,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空气凝固了很久,走廊上的脚步声和谈话声反倒慢慢清晰起来。苏云司这次也真的和他犟上了,从枕头下摸出高频词汇就开始默默复习,巩固完一组就开始练题,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孟南手足无措地杵着,想过去又怕打扰他学习,不过去又怕真把人惹毛了,心里焦急,以前哄人的手段一个都想不起来,一股酸涩的委屈感从心口冒到喉腔,情不自禁地叫了声小司。
但如果他认真看苏云司做题而不是看苏云司的脸的话,就能发现苏云司手中的笔尖已经很久没动过了。
孟南一叫他,苏云司就忍不住回头看。
“天……”
苏云司脸都吓白了,直直地站起来,身上的书手中的笔哗啦啦地掉在地上,也没顾上去捡。
他跑过去,小心翼翼地从孟南手里拿出了破碎的杯子,好几块大玻璃嵌在掌心,细碎的碴子倒很少,应该是刚刚慢慢捏裂的,他都没听到声响。
要是放在以前,孟南肯定不让他碰碎玻璃,但现在孟南却只是犹豫片刻,摊开手配合他清理伤口中的残留。
苏云司能给自己包扎,但孟南双手鲜血淋漓,他担心包扎不当导致伤口发炎溃烂,按下了呼叫铃让专业的护士帮忙包扎。
孟南拦了他一下,说没必要,苏云司没有理他。
在等护士来的那几分钟,苏云司坐在床边,没有看他一眼。苏云司冷着脸的时候唇角是下抿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空白的,像停止运转的程序,看上去冷漠得可怕。
他的绷带染上了孟南的血,一氧化就变得锈红斑驳,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腥甜的味道。
孟南双手依旧平摊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也许只是因为苏云司一直看着。
不一会儿,护士来了。
翻开的血肉看起来太过狰狞,护士问了一句怎么伤的,两个人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直到护士离开,空气还是死一般地窒息。
苏云司微垂着头,前额的碎发挡住了眼睛,双手以怪异的姿势交叉着,他依旧不说话,却和刚刚生气的模样有很大不同。
“小司……”
孟南蹲下来,单膝跪着,试探着摸了摸他的侧脸。
苏云司偏开头,一言不发地躲过了。
“叔叔错了,以后再也不对你凶了,原谅叔叔好不好?”
孟南自以为很擅长哄苏云司,但其实仅限于以前苏云司难过或者一个人孤单的时候,现在这种情况,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哄。
慌乱中他只会说一些踩不到要点的空话大话,就像平时大人哄小孩一样,画个大饼等孩子慢慢啃,先把眼前的困境解决了再说,实在是没什么诚意。
但苏云司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缠着绷带的手试探着又来触碰他的侧脸,这次他没有躲,任孟南轻轻抚摸着。温柔的大掌像往常一样安抚着他的情绪,却比平时多了一分不应该出现在孟南身上的讨好和期待。
苏云司鼻子一酸,还是没忍住掉了眼泪,哭起来悄无声息的,只是时不时哽咽两下,眼泪便涌出来打湿了脸颊。
“宝贝不哭啊,不哭……”
孟南心疼不已,修长粗糙的手指仔细地给他擦眼泪,好在绷带是防水的,否则早就打湿完了。
手上那点小伤对于孟南来说不值一提,但心脏疼痛起来却格外难忍,苏云司哭得好伤心,每次看他这样流泪孟南就心如刀绞。
他已经很久很久不叫苏云司宝贝了,上一次大概还是十岁的时候,那时他不记得苏云司的名字,在抱着他去医院的路上为了安慰他,学着别人的妈妈叫了声宝贝。
没想到这次苏云司一听,竟哭得更厉害了。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孟南却见识了男孩子也能有这么多的眼泪,好像要把他的心都淹进去,侵蚀得千疮百孔,慢慢地也溶成一滩酸涩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