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兮兮的小猫儿在秦湫怀里贴贴蹭蹭,大约是睡久了,看着屋子里的一切都很新鲜。
窗边的小竹生了新叶,秦晚妆伸出小手去扒,半道儿被秦湫抓住了,湿漉漉的锦帕擦着脏脏的小爪子,秦湫垂首,眸光温煦。
于是秦晚妆乖乖坐好了,任由阿兄把她收拾干净,小腿却一晃一晃的,眼笑眉舒,目光细细打量着廊外的雨帘。
院子里竹影招摇,细雨顺青叶汩汩流下。
林岱岫披了件青袍,单手撑着白纸伞,怀里拢着竹简,踩着雨往屋里来,袖袍一抖,好似能抖下满身的清冷气。
秦晚妆趁阿兄不注意,悄悄把小脑袋探出木窗。
淅淅沥沥的雨水飘进来,打在长发上,一把白色纸扇盖上来,小猫儿双手捂着眼睛,故意使坏,“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
林岱岫莞尔,指尖轻轻点点小猫儿的额尖,“我自然是你的先生。”
“呀。”秦晚妆仰着小脑袋去看他,“我才不信哩,你不要唬我,我可聪明啦。”
林岱岫撑着伞,俯身看这只从窗里探出来的小东西,伸手把她轻轻抱出来,“如何不信,我的门生惯来聪明,如往往这般的小孩儿必然是我教出来的。”
嘿嘿。
林哥哥夸她聪明呐。
秦晚妆趴在林岱岫肩头,把小脑袋扭到一边儿,悄悄害羞,语气却还十分骄傲,“成吧,我许你做我的先生。”
林岱岫莞尔,“承蒙姑娘抬举了。”
秦湫在屋子里,正洗着锦帕,清颧的手浸入净水,如玉石入泉般漂亮,循着声音往窗外看,倏尔展颜。
林岱岫抱着小猫儿,不知道逗她说了什么,小猫儿此时气势汹汹的,又露出尖尖的小牙想去咬人。
也不知这喜欢咬人的习惯是谁教出来的。
秦湫瞧着外面那只张牙舞爪的小东西,轻叹了口气。
他分明是按着世家贵女的规矩教养的,不成想养出个不成器的混账东西。
这只小混账吵不过林岱岫,又把小脑袋探进来,张开小手,委屈巴巴的,“阿兄,你快来救救你的小妹妹呀,我要被你这山长欺负死啦。”
林岱岫捏捏她的耳尖,“吵不过就告状,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没骨气的东西。”
小混账不高兴,又哼唧哼唧把小脑袋扭回去,缩在他怀里控诉他,“你先欺负我的,我纵是告状也是有理的,如何就没骨气了,你、你还捏我的耳朵!”
“你再捏、你再捏……”
小猫儿气呼呼的,又想咬人,“我要报官抓你啦。”
……
秦湫有些恍惚,瞧着外面接天的雨幕,略微怔忪了会儿,连续几月的担惊受怕都在此刻化为虚有,悬在半空的心安定下来。
这是人间最好的时候。
飘风骤雨,青竹正苍翠。
秦晚妆近日不大高兴。
自打她醒过来,就一直见不着她的漂亮哥哥。
“阿兄呀。”
秦晚妆直直躺在软榻上,像小猫儿翻出软软的白肚皮一样,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眼睛眨眨,“我的漂亮哥哥呢?”
秦湫收起书卷,“不知。”
他把软榻上的小猫儿拎起来,轻轻捏了捏她的后脖颈,听见秦晚妆哼唧哼唧的抱怨声,才开口,“同我出去见几个人。”
秦晚妆不明所以,有些好奇,“什么人呀?”
前院,风卷云收,天地正开阔。
林岱岫长身鹤立,披着件藻青素锦长袍,持着绞刀轻轻剪下多余的花枝,漫不经心的,伸手接住落下的花枝,又随手把它们扔到树根处。
廊下摆了长桌,桌边坐了几个姿容清隽的少年人,大多是十三四岁到十五六岁模样,衣饰富贵者有,青衫被浆洗得发白的也有。
“先生。”梅庭自园门进来,对着林岱岫垂首而拜,“学生来晚了,先生恕罪。”
林岱岫懒懒散散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莞尔,“你爹娘竟肯放你来此。”
秦府设宴为秦晚妆选亲,来的人大多是些无权无势的布衣,或是出身商贾,为谋秦府的万贯家私而来;或是出生清贫,想借秦家的风寻摸一条通天坦途。
湘王府虽不济,却也称得上是个宗室王亲,寻常的高门子弟疯了才会冒着得罪湘王府的风险来此。
梅庭出自京师名门,实打实称得上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贵公子,便是仰着祖上的荣膺,也足够在朝廷谋得一官半职。
他却沉下心安心科举,前些年隐姓埋名进云观书院求学,功课勤勉,儒雅斯文,堪称君子典范。
梅庭笑容清朗,“先生待我恩重如山,学生愿为先生排忧解难。”
“学生愿娶秦小姐,若能得愿,日后定待秦小姐如亲妹对待,待过了风口,任凭秦小姐去留;家父家母性情开明,也定待秦小姐如亲女疼爱,先生尽可放心。”
林岱岫淡笑颔首,“阿庭有心了,入座罢。”
他又剪去一拢过密的花枝,神情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