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章伏讶异的目光,全公公带着笑,语气慈祥:“那位到底是宫里出来的贵人,打小在娘娘身边养大的,娘娘心善,见不得残杀,故而特意吩咐要全他一份体面。”
“若是他不愿意呢。”章伏往柴屋里望了一眼,又问,“若是太子不愿意自戕,咱们该如何跟娘娘交代。”
全公公挽袖往墙边走,呵呵笑:“那也只好乱刀砍死了,只是咱们得费点心,把他收拾体面点。”
“天底下多得是法子。”他又道,“你就在这儿好好看着,对,就在这儿,不要乱走动,省的惊动了屋里的小老鼠。”
乍然间,全公公僵住,柴屋里的少年人微掀眼帘,漫不经心瞧着他,懒懒散散吐出三个字:“太吵了。”
全公公单手撑着围墙,胸口的伤到现在还留着血口子,几乎在瞬间,他又回想起方才被少年人用刀尖抵着的窒息感,讪笑:“是,咱家不说话了。”
少年人又低下头,去哄怀里娇气的小姑娘。
院落内堆满了箩筐,全公公顺着空道走到院门口,心里压着的那块大石头才落下来。
他看着柴屋,眼底划过一道暗光,向蒙面人使了个眼色,才扯着尖细的嗓音喊:“殿下,时候到了。”
“您把三小姐带出来,老奴自然会把她送回秦府。”全公公眯着眼笑,慈眉善目的。
小姑娘迷迷糊糊正要睡着,这会儿对坏人的话也听不真切,把小脑袋搁在鹤声肩头,嗓音绵绵软软的,尾音拉长:“漂亮哥哥,他在说什么呀?”
“他要送往往回家。”
少年人伸手挡着小猫儿的眼睛。
“唔——”
小姑娘下意识点头,又觉得不对:“那他岂不是个好人了?”
少年人把小猫儿轻轻拢一拢,省得这只不安分的小东西落到地上,轻声笑道:“现下还不是,待会儿就是了。”
小姑娘觉得很奇怪,挣扎着爬起来想细细问一问她的漂亮哥哥,但小姑娘先前发了病,现下实在太累,又实在没有精力爬起来,小猫儿又开始哼唧:“我好困呀——”
鹤声拢袖,低头静静看着她,看了良久,才道:“往往可以睡觉,但是我待会儿叫你时,你得醒过来,好不好。”
秦晚妆觉得自己被轻视了,重重点头,小下巴磕到鹤声肩头:“我自然会醒的呀,你哪次叫我我没有醒呀,我是个很勤快的姑娘呢。”
她觉得漂亮哥哥方才的话很没有道理,显得她格外懒惰一样,但分明不是这样,若是有人叫她,她自然能立刻醒过来呀。
少年人笑着看她。
这只娇气的小东西似乎不知道她说的话有多么不讲道理,这会儿还理直气壮的。
鹤声只好轻轻阖上她的眸子,他微掀眼帘,瞧见外面围着的死士,放缓了嗓音哄他的小小姑娘:“好孩子,睡吧。”
小姑娘阖着眼,沉沉睡去。
鹤声抬起头,漫不经心看着院落里杂七杂八站着的人,他把小猫儿安置好了,才慢慢站起来。
他走到柴屋门口,微微歪着头,笑着看屋外提着尖刀的众人,绛红袖摆散散垂落,袖摆上撒了金粉,这会儿映着昼光,显得愈发瑰丽奇诡,少年人的脸色愈发苍白。
“孤改主意了。”他慢条斯理开口。
“孤决定,让你们都去死。”轻飘飘的话语落在院落里,温温柔柔,却冰冷得彻骨,像是淬了三九天的寒冰。
全公公看着柴屋门口的少年人,突然笑起来:“那就冒犯殿下了。”
“杀——”
尖细的嗓音响起来,像是尖刀划过铜器一样刺耳难听。
蒙面人刹那间动起来,一拥而上,长刀开刃,在昼光下泛着泠泠寒光,凌厉的攻势直奔少年人面门而去。
“轰咚——”
院门承受了一道极重的拉扯,轰然紧闭。
全公公已然没了影子。
鹤声拂袖,仰身避开左侧砍来的长刀,随手从地上捡了条枯枝,往正中的死士手腕处轻轻一挑。
酥麻的感觉乍然漫过整条手臂,“吧嗒——”长刀落地的声音。
对上死士惊恐的目光,少年人轻轻笑笑:“你不行,赴阴间再重头练过罢。”
全公公一口气跑出院落,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滑落,他躲在巷道里,扶着墙大口喘气,手止不住颤抖,晃晃悠悠从身上掏出个小匣子。
他低头看着匣子,不明所以地笑起来。
他知道太子爷文武两道皆是盖世无双的奇才,随手捡个什么物件儿都能杀人,但那又能如何,秦家那个小孩儿的命在他手里,江鹤声就注定死在荒郊小院。
全公公眉舒眼笑,伸手去开匣子的机关。
“呲——”
血顺着胳膊流出来,全公公脸上的笑僵住了,下意识抬头,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天三稳稳接住将将落地的小匣子,笑眯眯的:“多谢全公公的礼,我这就回去向太子殿下复命。”
近处起了兵戈声。
小院里,乍然出现一群执剑的黑衣人,场面登时混乱起来,四处都是刀光剑影,殷红的鲜血流了一地,染红了整个院子。
天一半跪在地:“属下救驾来迟,殿下恕罪。”
鹤声把睡熟的小猫儿搂在怀里,温温柔柔的,步子却漫不经心,踩在殷红的血迹上,绛红色袍摆被鲜血打湿,他浑不在意,微掀眼帘看了天一一眼,淡淡道:“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