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漂亮哥哥的手总是很冷, 他轻轻按着小猫儿额头的红痕,秦晚妆有些疼,想往旁边跑, 却被鹤声抓住了,只得乖乖坐在她的漂亮哥哥怀里。
她抱着小酒坛子, 稍微清醒了些, 有些委屈, 乌黑浓密的长睫轻轻颤抖:“漂亮哥哥,我先前来寻你时,遇见个很坏很坏的坏人。”
“他把我甩在地上,我、我撞上石头了。”
小猫儿磕磕巴巴解释着,有些怕鹤声担心,又绵绵软软道:“漂亮哥哥, 不碍事, 我现下已经不疼啦。”
“嗯。”少年人低着头, 慢慢帮她抹着药,清臞白净的手指触上泛红的伤痕。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厌烦,恶欲如枝桠般疯长,他想听哭声,想听绝望的哀嚎, 想看刀尖刺入温热的肌肤、鲜血喷涌而出,想看遍地尸骸上飘着的猩红血气,他想杀人。
“漂亮哥哥。”
秦晚妆抬起小脑袋,认认真真瞧着他, 细声细气的, 像初生的小奶猫儿。
“嗯。”鹤声回过神, 又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漂亮的眸子里好像藏了碎落的星子,他笑着:“往往,那坏人同你说了什么。”
“他说,我并未同漂亮哥哥定亲,还说什么六皇子,我听不明白他的话,他、他还打阿兄。”小猫儿声音拔高,很生气,“阿兄待他这样恭敬,他竟然还打阿兄。”
说着说着,她又垂头丧气,闷闷道:“阿兄说,他是爹爹,可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爹爹呀,阿兄就是被坏人哄骗了。”
阿兄,不大聪明。
小猫儿深深叹了口气。
鹤声垂眸,轻讽一笑。
几年前,相府风光正盛时,秦相亲自把秦湫扫地出门,后来又受人挑拨,把自己的嫡亲女儿也赶出去。
现下秦相要找人同六皇子联姻,倒想起了自己流落云州的亲生血脉,实在荒唐。
“往往不想见着他吗?”鹤声搂着小猫儿,轻声问她。
“我自然不想瞧见他呀,我可讨厌他了。”秦晚妆仰着小脑袋,眸子突然亮闪闪的,“可以让他走吗?”
哼,坏人。
鹤声笑得柔和:“自然。”
庭院深深。
绛红色长袍松松散散铺在地上,林岱岫坐在廊下,单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瞧院子里落了满地的青叶。
两摞竹简高高堆起,他拢袖,碰到其中几卷,竹简便再也支撑不住,哗啦啦散落下来,滚了几圈儿滚到庭院中。
“你为何在此处。”
秦湫语调淡淡的,分辨不出什么情绪,他站住了,俯身把地上的竹简一一捡拾起来,扔给林岱岫:“你现下应当在书院。”
林岱岫笑着接住竹简,抬头瞧他,看着秦湫长发散落的模样,语调悠长,笑着道:“长公子,好生狼狈啊。”
秦湫冷冷瞥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往书房去,半晌落下一句话:“林晴山,你委实太闲了。”
林岱岫又笑,起身跟上他:“阿湫,你不高兴?”
秦湫懒得理他,坐在书桌前,埋头理着账本,林岱岫把账本从他手里抽出来,眉眼舒展,轻笑道:“你为何不高兴,秦相舍了朝事,亲至云州,他那些个废物儿子还有哪个有你这样的待遇。”
“阿湫,你若回了京师,往后便能继续做你的秦长公子,不必再为商行烦恼,也不必为了求株九活节冒雨回京师,多得是人挤破脑袋想供奉你。”
“秦长公子的身份比商客要贵重得多。”
“我不愿意。”
秦湫把账本抽回来,淡淡扫了他一眼。
“好罢,是我失言了。”
林岱岫叹了口气:“可是你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你注定要回去。”
“阿湫,你得知道,哪怕你的商行遍及四海,在秦相眼里,也终究是些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
“现下时局乱成这个模样,你也清楚,但凡有点权势的,都能扒在商行身上吸一口血。”
他看着秦湫,那双向来散漫的眸子里难得带了几分认真,语气温柔又残忍:“你没有旁的路可走。云州秦氏家主护不住往往,秦长公子才可以。”
秦湫抬头,同林岱岫对视良久,凌乱的长发遮住眼睫,衬出几分脆弱来,他轻声笑笑:“你赶着这时候下云观山,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
“林晴山,你似乎很想让我回京师。”
“怎么,你在商行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怕我察觉吗。”
“我只是个教书的,能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林岱岫讪讪:“我怕你一时意气昏了头罢了。”
昼日晴好。
月白长袍及地,鹤声站在廊下,斜斜倚着梁柱,似乎有些困倦,疏冷的目光落在西南角的池子里,懒懒散散的。
池子里有金色锦鲤跃出水面,又迅速落下,溅起的水花带着淡淡的殷红,映着昼光,漂亮得几近绚烂。
天三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