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多得是皇子公主,江鹤声偶然得空,也会心血来潮指点些弟弟妹妹,那些人无一不是诚惶诚恐的模样,一个两个都恨不得将太子的话奉为圭臬。便是稍有出神,也大都在事后告罪求他宽宥。
江鹤声还是头一回遇上这种状况,他看着地上躺着的小猫儿,脑海罕见地空白了一阵,小少年有些无措,原先沉稳矜雅的气度好像散了几分,狼毫悬在手里,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抿了抿唇,到底没把这只小混账喊起来,只是给她掩了掩氅衣,又转过身,帮她抄了两遍桑中篇。
林岱岫近日很忙,宫中常有传唤,等他想起查阅小姑娘的抄写时,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大人,茶。”
林岱岫披了件水绿鹤氅,眉眼间尚待倦色,他接过茶,淡淡抿了一口,眸光垂落在小桌上薄薄两张宣纸上,偏头看小姑娘,轻轻笑笑:“这是你写的?”
秦小猫儿也凑过去瞧瞧,整个人趴在小桌上,仰起小脑袋看林岱岫,有些骄傲的小模样,娇声娇气的:“林哥哥,写得好么。”
小姑娘的眸子晶亮晶亮的,愈发生动活泼,她在林府待了许久,愈发像只软软糯糯的小奶猫儿,性子也被养得十分娇气,稍微不合她的意,就张牙舞爪要咬人。
林岱岫把秦晚妆的甜茶递给她,把这只小懒骨头拎起来,让她乖乖坐好了,才应她的话:“好字。”
自然是好字,好到他只在太子那儿见过。
亭外是簌簌的飘雪。
亭内,小猫儿坐在林岱岫身边,低头抿了抿甜茶,眉眼弯弯,她慢慢伸了个懒腰,重心不稳险些滚下去。
甜茶哗啦啦打湿了林岱岫的衣裳,他却顾不得,伸手把小猫儿扯住了,低着头,看着这懵懵懂懂的小混账,有些生气,气着气着自己又笑起来:“祖宗,您倒是洒脱得很,天地之大,哪儿都想去躺一躺。”
小猫儿听着林岱岫的话,有些不开心,细声细语反驳他:“这便是我的错么,我分明是不小心的呢,林哥哥现下讽刺我,方才又何苦把我扯回来。我纵是摔下去了,也是不妨碍的,左右我也常在雪地里打滚儿呀。”
小猫儿看着林岱岫沾湿的衣角,有些愧疚,却不想让林哥哥瞧出来,轻哼了一声,拿出巾帕想把衣角擦干,低着小脑袋,很认真的模样。
林岱岫把这小东西拎起来,轻声斥:“欲盖弥彰。”
“哼——”
小姑娘又要哼唧。
林岱岫屈指敲了敲这小混账的脑袋,微微抬眼望亭外的纷纷扬扬的大雪,又叫人添了炭火,他叫小厮重新去煮了甜茶,又吩咐人为秦小猫儿多备些温热糕点。
等秦晚妆尖尖的小牙咬上枣糕,他才突然想起桑中篇的事儿,他拢袖,拿起桌上摆着的两张宣纸,温声细语问小姑娘:“这是谁写的。”
秦小猫儿从糕点里抬起头,唇角沾了些碎屑,眸子水盈盈的,干净纯粹的模样,嗓音温温软软:“是太子哥哥呀。”
果然。
林岱岫笑笑:“你倒是很有本事。”
小猫儿听不明白林岱岫的话,只觉得他在夸自个儿,扬起小下巴,重重点头:“我自然很有本事的。”
“唔——”
林岱岫俯身,拿着巾帕把小姑娘唇角的糕点渣子擦干净了,秦晚妆拧着小眉头:“林哥哥,你轻一些呀。”
“他为何会帮你抄桑中篇。”
林岱岫瞧着她,嗓音清清润润的。
小姑娘原本端端正正站着,等林岱岫帮她把小脸儿擦干净了,又像浑身没骨头一样,松松散散趴下去。
听见林岱岫的话,她很自然地仰起小脑袋,尾音拉长,声音甜滋滋的:“因为太子哥哥是个好人呀。”
她、她先前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时,她还害怕太子哥哥生气呢,可是太子哥哥这样好,不仅帮她抄了书,还给她放了两颗酥酪。
秦小猫儿想着想着,很开心,开心得想再去雪地里滚一滚,可是林哥哥在这儿,她又不敢太明目张胆,只能举起小爪子,把自己的小脑袋埋在袖摆里。
小姑娘的耳尖红红的,忍不住想同她的林哥哥说:“林哥哥,太子哥哥是天底下顶顶好的人呢,生得也很漂亮,我、我何时能再瞧见他呀。”
林岱岫微微垂眸,温凉的指尖捏了捏小姑娘的耳朵,他听着远处想起的细碎脚步声,轻声笑笑:“你待会儿就能瞧见他了。”
噫。
秦小猫儿的眸光又亮了几分,她把小手放下来,想去瞧瞧林岱岫,却看见有个穿红服的老太监走来。
老太监弓着腰,慢慢走到亭外,对着林岱岫略微施了一礼,声音尖细:“少师大人,陛下召您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