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片素白, 洋洋洒洒的雪粒子直直砸下来,伴着刺骨的寒风,木窗咣当咣当作响。
书房内却很静谧。
江鹤声坐在桌边, 手肘抵桌,单手撑着脑袋, 半阖着眼, 他百无聊赖, 指尖一下一下,轻轻叩击宣纸,纸张微颤,发出窸窸窣窣的清脆响音。
“殿下。”
小太监走进来,轻声唤他,恭敬呈上药碗:“药煎好了, 您趁热喝。”
江鹤声回过神, 眉眼有些惺忪, 怔了一会儿,才接过药碗,将里面的苦药汁一饮而尽了。
瓷碗触到梨木托盘,发出“咔哒”的声响,他揉了揉太阳穴, 意识有些昏沉,屈指轻轻敲击瓷碗,有些不满,病恹恹道:“这药孤已经喝了三个月了, 为何病还是不见好。”
小太监把药碗收了, 敛眉恭敬道:“殿下又使孩子性子, 疾患总得慢慢温养, 不能操之过急。”
江鹤声听着,倏尔轻笑:“天一,你说话为何总是这样老成,你只比孤年长五年罢了。”
他偏头,看着天一,唔了一声,眉舒眼笑:“孤听你说话,总觉得在听父皇训谕。”
天一顿了顿,嗓音嘶哑:“殿下慎言。”
江鹤声又笑,清透的眸光里难得露出些纯粹的少年意气,他抬眼,透过窗瞧了瞧院外的风雪,倏尔想起什么,偏头问天一,语气温温柔柔的:“孤先前捡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呢。”
“带她过来,孤想瞧瞧她。”
小少年垂眸,拈着狼毫的笔顿住,他想起雪地里满脸清泪的小猫儿,她胆子这么小,他担心她来了东宫会害怕得偷偷掉眼泪。
秦晚妆经过一番梳洗,又变成了白白糯糯的漂亮模样,她乖乖巧巧坐在窗边,任由宫婢为她绞干长发。
半晌,整个人又懒散下去,趴在窗檐上,认真地瞧东宫院落里簌簌的风雪,眸光晶亮晶亮的。
“这便是东宫吗?”
小猫儿的声音也软乎乎的:“太子哥哥向来便是住在这儿的呀。”
宫婢柔声回答:“是,此处便是东宫。”
她在东宫里陡然瞧见一个小姑娘,起初还颇讶异,少顷便想通了。
殿下惯爱捡人来养。
短短一年内,他便捡了个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罪奴,还有出身卑微人尽可欺的二皇子,以及破庙里几个口齿伶俐的乞儿,并一些朝中大臣家里的世子们,他瞧着开心,便捡回来养一养,逗个乐儿,厌了便再送回去。
同往常比起,在雪地里捡回来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似乎是一件极其微不足道的事。
殿下将小姑娘牵回来时,阖宫上下都在猜测,她在宫里应当留不了多久。
毕竟,宫里有趣儿的人这么多,而这软软糯糯的小姑娘看着却没什么心机,定然也想不出讨好殿下的手段,说不准殿下过几日便厌倦了。
宫婢低头,手里拿着白绒长巾,慢慢为秦晚妆绞干长发,她瞧着温温软软的小姑娘,不免心生欢喜,闲谈道:“殿下怜惜姑娘,姑娘也当好好侍奉殿下才是。”
秦小猫儿懵懵懂懂的,不明白宫婢姐姐的话,她有些好奇,不求甚解地追问:“如何才叫好好侍奉呀。”
“嗯——”
宫婢看着小姑娘,沉吟一会儿:“自然是想殿下所想,忧殿下所忧,姑娘若是不明白,便可在殿下倦怠时,为他沏茶点香,或是制些绣品,博殿下欢心。”
“姑娘行事,也当以殿下喜好为主,万不可惹殿下厌烦。”宫婢细细叮嘱。
秦小猫儿听得十分认真,重重点了点小脑袋,觉得自个儿明悟了,暗暗把这些记在心里。
原来这就是好好侍奉,听着也不难呀。
她可以做到的。
“哗啦——”
狂风呼啸,碎雪乱舞。
书房的门窗悉数闭紧了。
角落处生起银炭,劈里啪啦的火星子来回跳跃,炭盆间星星点点散发着暖红的光晕,暖融融的气息爬满每个角落。
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以及小姑娘绵绵软软的话音。
“太子哥哥,先前就是这样呀。”秦晚妆坐在矮桌边,仰着小脑袋,眉眼弯弯,乌黑卷翘的长睫一颤一颤的,她很认真,重重拍了拍江鹤声面前的桌案,“你就坐在这儿教我识字,你说你要想一想,然后、然后我就睡觉了。”
秦小猫儿想把狼毫递到江鹤声手里,软乎乎的小手触上冰冰凉凉的指尖,江鹤声一怔,懒懒散散坐起来。
他接过小猫儿手里的狼毫,觉得稀奇,轻声笑,嗓音清清润润的:“孤教你识字,你为何会睡觉。”
“我困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