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凇沆荡, 天地清白。
古槐上一片霜色,软绵绵的小猫儿躺在枯白的枝干上,小小一只, 两手交叠乖乖巧巧搁在小肚子上,仰头望苍茫的天色, 从远处瞧, 就像一只扒在树上的白糯米团子。
只是那小糯米团子蔫儿巴巴的, 全身上下都裹着颓丧,好像马上就要化了一样。
“林哥哥。”
秦小猫儿很不开心,挠了挠树枝,声音湿漉漉的,带了点湿润的潮意,闷闷道:“你当真不许我出门么, 我很乖的呀, 我不会出去做坏事的。”
“嗯。”
树枝一晃, 上面积攒的白雪便簌簌落下来,洒在林岱岫肩头,林岱岫也不在意,倚着树坐着,轻轻翻过一页纸, 头也不曾抬,只道:“不许。”
“为什么呀?”
秦晚妆很难过,她慢吞吞翻了个身,耷拉下小脑袋, 抓了一把雪砸下去, 被林岱岫拿书卷挡住了。
“哼——”
秦小猫儿气得又躺回去, 轻轻哼了一声, 她觉得林哥哥是个十分不懂事的大人。
她很乖的呀,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乖的小姑娘了,她先前偷偷溜去边关找太子哥哥,连太子哥哥身边的人都说她漂亮乖巧呢,既然她这样乖巧,让她出门有什么妨碍?
小猫儿耳尖动动,巴巴等了许久,也等不来她的林哥哥理一理她,有些委屈:“林哥哥,天底下有哪个小姑娘成日被拘在家里呀,便是十七公主,也常能去旁的宫里串门儿呢。”
“林府这样小,你总是不许我出去,我要生霉了呀。”秦小猫儿在树上滚了滚,耷着小脑袋,可怜巴巴的,“我很难过呢,林哥哥,我若是难过就吃不下饭,我若是吃不下饭,我就要饿死了呀。”
“你忍心让你的小妹妹饿死么。”她想了想,又道,“林哥哥,你再不放我出去,我就要死掉啦。”
温温软软的嗓音,尾音拉得很长,虽然说话的小混账并不高兴,但她的声音却总是甜腻腻的,像昼光下的绵白糖。
林岱岫放下书,抬头细细端详着树上的小混账,他想瞧瞧生了霉的小糯米团子是什么模样,也想听听这“快要饿死”的小混账还能说出什么话,温温柔柔地,颔首:“继续。”
小混账哼了一声,喋喋不休:“我若是死掉了,你就要永永远远失去我啦,虽说你肯定不在意,但你不要瞧不起我,我也是有很大的本领的,我若死了,做鬼也要爬到你床头吓你,让你日日睡不安生……”
林岱岫听着她的话,眉目舒展,颔首:“好孩子,你自然有很大的本事,我怕死了。”
少师大人得空,觉得自己也该教一教小孩子,难得愿意同小姑娘温声细语讲些道理:“你且想一想,太子殿下让你乖乖待在京师等她回来,你却偷偷藏进粮草堆随军去边关,置自己于危难之间,你错了吗?”
秦小猫儿认错态度十分良好,重重点头:“我错了呀。”
林岱岫难得觉得这小混账乖巧,轻笑了声,指尖轻旋扇骨,闲闲散散的,问:“那你还想出门去边关吗?”
“要去的。”
秦晚妆飞速答,眸光晶亮晶亮的,带着点雀跃:“林哥哥,你是不是准允啦。”
修长清瘦的手滞了一会儿,白玉骨扇掉到雪地上,林岱岫又笑,斯斯文文的:“不准。”
“江鹤声不日便可还朝,你在京师乖乖等着。”
话音刚落,发了霉的小糯米团子又蔫儿了吧唧的,在粗枝上无力滚了滚。
“吧嗒——”
小姑娘猝不及防,身下一空,直直往下落。
刹那间,林岱岫扔了白玉骨扇把这祖宗接住了,秦小猫儿落入清清冷冷的怀抱里,仰头看看林岱岫,还是很不开心,尖尖的小牙咬在林岱岫指尖上,轻轻的,只留下个浅浅的牙印儿。
秦晚妆声音闷闷的,嘟囔道:“林哥哥,我不理你了。”
林岱岫气笑了,他把这只小没良心的拎出去,小猫儿却没骨头一样,直直往后摊倒在雪地上,摊成一张软白的糯米饼。
垂头丧气的小模样。
“主子。”
沙哑的声音。
相白匆匆走进院门,看见地上摊倒的糯米饼,迟疑了一晌:“小姐这是……”
“我不会起来的。”
秦小猫儿很有骨气,奶声奶气的嗓音里杂了点愤愤不平:“我才不会起来呢,既然林哥哥不心疼我,那、那就让我死掉好了。”
“随她去。”
林岱岫漫不经心开口,他百无聊赖,又捡拾起玉骨扇转着玩儿,微掀眼帘:“何事。”
相白禀告:“太子还朝,现停在西郊行宫。”
“贵妃娘娘怜惜太子劳苦,宴邀众臣为殿下接风。”相白呈上请帖,“这是宫中送出的帖子。”
“为何这样仓促。”
林岱岫有些讶异,接过帖子,微微扫了一眼,垂眸,指尖轻拈,细雪被揉碎了,簌簌往下落。他下意识去瞧雪地上的小姑娘,却对上秦晚妆晶亮晶亮的眸光。
小猫儿不知从何处找来个小酒坛,抱在怀里,她端端正正站着,仰着小脑袋,似乎尽力做出乖巧听话的模样,软乎乎的小手扯了扯绛红长衣,小猫儿娇声娇气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