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落了簌簌的雪。
太子殿下临窗站着, 缃金长袍曳地,他取了绒长方巾,透过窗望了眼行宫素白的大雪, 伸手把窗子掩了,又吩咐人进来, 多添些银炭。
行宫里的婢女推门走进来, 低着头, 跪坐在角落,恭恭敬敬望炭盆里加炭,却听见宫里响起个软酥酥的声音。
“为何要关窗呀。”
那人似乎不大高兴,轻轻哼了一声,又说:“我都望不着院子里的雪啦。”
婢女心里讶异。
竟有人敢用这种语气质问太子殿下、未来储君。
“砰——”
银炭撞上铜器,发出清脆的响音
她失了神, 一个不慎, 竟将银炭直直丢尽炭盆里, 婢女脸色煞白,心里生出阵阵惶恐,手脚发软,下意识抬头去望太子。
却见着了她从未见过的景象。
民间传言,太子殿下高坐云端, 纤尘不染,由秋水化神、白玉作骨,蒙上天厚爱,是天下第一等尊贵, 天下第一等温儒清雅。
然而此时, 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坐在软榻边, 像神仙走下云端一样, 染了些朦胧的烟火气。
他拿着方巾,垂首低眉,细细帮小姑娘擦着湿漉漉的长发,眸光清和,温声哄着她:“雪天清寒,你湿着头发吹风,怕是要着凉。”
“好孩子,乖一些。”
太子殿下说着,又拿绒巾把小姑娘的长发一点一点擦干,动作轻缓,认真又细致。
那小心翼翼的姿态,像是在呵护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
婢女有些恍惚。
都说天家无情,行事皆为逐利,但她瞧储君温温柔柔的模样,分明对那小姑娘疼爱进了骨子里。
“吧嗒——”
白玉笄掉到地上,发出细微的响音。
江鹤声乌黑的长发乍然散开,半遮住他绮丽漂亮的眸子,他看着小混账,也没什么法子,轻声唤:“阿桥。”
秦小猫儿眨眨眼睛,收回胡乱晃荡的手,娇声娇气的,试图推卸责任:“太子哥哥,你插得太松啦。”
“我、我来帮你。”
小混账跳下软榻,弯着身子把地上的白玉笄捡起来。
她捡完,又端端正正起身站好了,张开双手,仰起小脑袋,对上江鹤声清清浅浅的漂亮眸子,乖乖巧巧的,等着她的漂亮哥哥把她抱起来。
小猫儿是只懒惰的小猫儿,能让人抱,绝不自己往上爬。
江鹤声也如她想的那般,顺着小姑娘的心意把她抱起来,纵着她在自己怀里胡乱扑腾,只想着把秦晚妆的长发赶紧擦干了,免得着凉。
小混账瞧着乖乖巧巧的,其实很不听话。
先前,她见着行宫飘了雪,牵着江鹤声在石子小道上绕了几圈儿,等到雪水把白白净净的小猫儿打湿了,太子殿下没法子,拿酥酪哄她,才把这只小混账哄进屋子。
清清冷冷的白茶香萦绕,小猫儿趴在她的漂亮哥哥肩头,认真地帮他插着白玉笄。
太子殿下的长发乌黑顺滑,小猫儿抓了几下抓不住,轻轻噫了一声,爬起来,挣扎着想跑到太子哥哥身后去,却被江鹤声拘住了。
“唔。”
秦小猫儿有些不开心,抓着白玉笄,挣扎了两下挣扎不开,又开始哼唧,然而江鹤声却不理她。
小猫儿耷拉着小脑袋,叹了口气,被迫听话,往后躺了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自己卷成小小一团,倚在江鹤声怀里。
大度的小猫儿决定包容太子哥哥。
虽然太子哥哥把她抓住了,不让她去插白玉笄,她很不开心,但这倒也不是不能原谅。
可是,谁让她的太子哥哥生得这么漂亮。
每回看见太子哥哥,她都要化掉了呀。
秦小猫儿耽于美色,陷在缃金丝锦里,江鹤声的力道很轻,慢慢帮她把长发擦干,像是在帮小奶猫儿顺毛一样。
清清冷冷的气息萦绕,小奶猫儿舒服地阖上眼,手里还抓着白玉笄,很快安静下来,小口小口均匀呼吸,长睫一颤一颤的,俨然已经睡熟了。
行宫依旧落着雪。
晚风清寒,雪落满山。
行宫正院,笙歌不歇。
江鹤声撑着伞,站在院口,遥遥望着热闹的席面,他浑身的温雅气好像散了些,显得愈发清冷,他想起刚刚哄睡着的小甜糕,淡淡吩咐:“去找少师大人,让他带着阿桥回去。”
“大雪封山了。”
天一道:“贵妃娘娘着人给来的朝臣们都备了屋子,现下估计走不了。”
“少师大人白日遣人来说,他偶遇故交,要同友人去后山逛逛,让殿下照顾好阿桥小姐。”天一声音嘶哑,有些不解,“殿下同阿桥小姐许久未见,何必急着将她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