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声哑然,笑出声,他侧身,揉揉小姑娘的长发,虚揽着她,生怕船再晃动,把这只小家伙儿晃到边边角角再有磕绊。
他几日没阖眼,本就疲惫,小姑娘身上浅浅淡淡的山茶清香又实在让人安心,不到一会儿,少年人就沉沉睡去。
睡着时的太子殿下瞧着分外安静,他阖上了眼睛,整个人的气质便显得愈发莹润温和,沉金冷玉收起耀目的华光,便露出本真的品格来,少年人也显得愈发清白漂亮。
秦晚妆仰起小脑袋,瞧着少年人冷白的侧脸,眨了眨眼睛,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
凉凉的,有点软。
飞鸟擦过湖面。
秦小猫儿忽然有些心虚,就像干坏事被人发现一样。
她猛地抽回手,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儿,秦晚妆摸摸自己的心跳,慢吞吞往下缩,小脑袋抵着少年人的胳膊,阖上眼,轻轻舒了一口气。
日子绵长,万物生长。
小舟漫无目的地飘,也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江鹤声再醒来时,水面上的青绿荷叶悉数消失了,只有一望无垠的碧湖,水草生于湖底,顺水飘摇,时有游鱼跃出水面。
天上开始下淅淅沥沥的小雨。
水面上,一圈一圈的,潋滟阵阵。
小猫儿还睡着,乖乖巧巧的,阖着眼,小口小口均匀呼吸,整个人却已经扒到她的漂亮哥哥身上,还轻轻说着“酥酪”“荷叶卷”之类的词儿。
江鹤声偏头,动作轻缓,生怕惊醒秦晚妆,他将舟上的伞取来,又起身,把小猫儿揽起来,把披衣都系在她身上,江鹤声撑开枯绿纸伞,将整个小猫儿都拢在伞下。
睡着的小姑娘有些不舒服,轻轻哼唧一声,迷迷糊糊的,她睁开眼,瞧见她的漂亮哥哥,又把眼阖上,靠在少年人怀里,继续睡。
江鹤声跪坐舟上,一手撑着伞,一手揽着小姑娘,枯绿的纸伞像捣碎的茶叶,雨水顺着伞檐往下流。
他微微抬眼,湖面上早已铺满了迷离的雾气,远山连绵,曲折的长廊隐于浓雾之间,并不真切,依稀只能辨出些破碎的影子。
雨里的云州,似有纤云堆砌,像个仙乡。
这是他的好孩子长大的地方。
“去照江园买些千丝卷和梨花酥酪。”清清冷冷的声音。
秦湫出了商行,望着接天的雨幕,接过西桥手中的伞,眉目疏淡:“回府罢。”
他今日正忙,没法子陪小姑娘采莲,那祖宗大抵不开心,秦湫亦愧疚,故而,他将商行的事打理完,就匆匆告辞离开,想着回去哄一哄秦晚妆,给小祖宗赔礼。
他上了马车,茶色袖摆扫过瓷盏,秦湫轻轻抿了口热茶,问:“往往呢。”
西桥答:“小姐还在云观山下,不曾回府。”
端着茶盏的指节微微泛白,秦湫看了眼车帘外暗沉下来的天色,有些担忧,蹙眉:“天将黑了。”
“掉头,去云观山。”他干脆道。
“东家不必担心。”西桥连忙道,“小姐跟西园那位公子在一处。”
太子?
茶水晃荡,沾湿了秦湫的指尖,他有些诧异,垂眸,接过锦帕,将手指细细擦拭干净:“他回来了?”
“是,先生说,他是特意赶着回来陪小姐采莲的。”西桥恭恭敬敬回答。
“吧嗒——”
茶盏搁在小案上的声音。
秦湫哂笑一声:“他倒是有工夫。”
京师朝堂正焦灼,太子在这个时候回来,只是为了陪往往采莲。
秦湫想着,忽而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两指抵着太阳穴,轻轻揉了揉,一时间有些惭怍。
到底松了一口气,有江鹤声在身边,好歹往往不会出事,他吩咐车夫:“不必去云观山了,回府罢。”
西桥见状,笑:“东家并不厌恶那位公子。”
秦湫微抬眼:“不,我厌恶他。”
“那位公子和小姐在一处,东家从没拦过。”西桥又道,他愈发觉得江鹤声情谊深重,内心觉得秦家小祖宗和他十分相配,叽叽喳喳道,“东家不厌恶他,小姐又喜欢,兴许是良缘。”
秦湫哂笑,轻讽道:“你倒是很明白。”
西桥讪讪一笑,只听见秦湫清冷如玉的声音。
“天家凉薄,只恐往往深情错付。”
西桥茫然:“天家?”
秦湫却不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