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资岂止是断崖式下跌啊，就直接清零了，”冯诺一怅惘地说，“四年的稿费加起来，还没有我一个季度的加班费多。”

        “哦，”郑墨阳说，“所以也不是没有才华，还是有能力发表文章的。”

        “要是完全看不到希望，没人能忍住不放弃吧，”冯诺一说，“有那么一点点的甜头，但是再高的层次又够不到，我就卡在这么个不上不下的地方。”

        “你的自我定位过于清晰，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不鼓励我一下吗，郑先生？”冯诺一弯起眼睛，“您这么礼貌的人，这时候不应该说些什么‘相信自己’‘美好的未来就在前方’之类的话吗？”

        “我觉得你不是会随便相信心灵鸡汤的人，”郑墨阳说，“你穷途末路地很清醒。”

        “真扎心啊。”

        “不过可以说说其他鼓励的话。”

        “什么？”

        “还有两公里，”郑墨阳握住他的胳膊直接把人提溜起来，看上去也没比拎只兔子难到哪去，“你一定能坚持到底的。”

        “不要啊！！！”

        等郑墨阳把他搀回别墅的时候，冯诺一就像是三天没充电的手机，视野刺啦刺啦地黑屏。郑墨阳一直把他扶到椅子上，眉间带着忧虑，评价道：“你身体也太差了，我跑完马拉松比赛也没像你这样。”

        “我大学绩点被体育课拖累的可不是一点两点，”冯诺一喘着气虚弱地靠在椅背上，“不行，好渴……”

        郑墨阳绕过桌子，拿起水壶给他倒了杯水：“慢点喝。”

        冯诺一端着杯子啜饮，可能是因为颜值过硬，配上乱七八糟的头发居然还很可爱。他一边喝着水一边瞄到了厨房里堆放的东西，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

        “那是什么？”冯诺一指着一堆看上去青翠欲滴的蔬菜，“昨天还没有这个。”

        “哦，”郑墨阳说，“我们跑步的时候阿姨来过了，她会定期补一些蔬菜水果。”

        冯诺一停止了水分补充，翻了个白眼。

        骗谁呢，昨天就没看到冰箱里有一根菜叶子！冷冻柜里那些东西，看生产日期都放了小半年了，可见平时根本就没人做饭！昨晚上自己做了一次饭，隔天早上厨房就跟菜市场似的，这他妈是想让自己包圆三餐的意思吧？！是吧？！

        果然，郑墨阳开口：“你说你吃不惯餐馆里的菜……”

        冯诺一差点闭过气去。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明明说的是客气的话，这人精听不出来吗？听不出来吗？

        郑墨阳的表情光风霁月，看不出来一丝愧疚。

        算了算了，毕竟住在这么豪华的地方，自己哪可能真的付得起房钱，做饭就做饭吧。冯诺一叹了口气，顺着话往下说：“您想的太周到了。反正我也要开火，如果郑先生不嫌弃，我多做一点两个人一起吃？”

        “真的吗？”郑墨阳惊讶的神情简直浑然天成，即使是金马奖的评委也找不出一点瑕疵，“太好了，我真的很喜欢你做的菜。”

        “就几个家乡小菜，难为郑先生这么看得上……”冯诺一边说边在心里唾弃：呸！这俩人好他妈虚伪！

        “阿姨做了早饭，”郑墨阳指了指桌子上几个还冒着热气的餐盘，“饿了吧，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冯诺一闻着香味咽了咽口水。厨娘就厨娘吧，反正福利不错。

        吃完饭，郑墨阳果然亲自把他带去了附近一家电器商城。冯诺一看着层出不穷的新机型新功能，羡慕地差点掉了眼泪。

        曾经他也是个手机发烧友。

        但他预算实在有限，咬了咬牙，在一众大牌新款那里磨磨蹭蹭地绕了一圈，走到了价码最便宜的野鸡品牌专柜。

        郑墨阳一把扯住他：“那么不情愿的话，还是回去买xr吧，差多少钱我给你补上。”说着卡已经掏出来拿在手上了。

        不行，这口子可不能开啊，有一就有二，还没等反应过来说不定自己已经躺在人家床上了。

        “不了，”冯诺一忍痛指着三位数的价码牌说，“这个挺好的，性价比高。”

        “内存不够用很麻烦的。”

        “唉，定期清一次吧，我也没什么大文件好存。”

        郑墨阳看着他买了个32g的手机，表情跟上刑场慷慨就义似的。

        “其实它长得还……”冯诺一在回去的路上翻动着手机，阳光下泛出廉价的光泽感，“还可以忍受……”

        郑墨阳欣赏了一会儿他忍辱负重的表情，实在觉得这眼镜很碍眼，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但随即就恢复了平常的温和：“你还真是不喜欢求别人帮忙。”

        诶呀，别人可以，您的钱我不敢要。冯诺一把新手机放进口袋，耸了耸肩：“太要面子，没有办法。”

        真难搞，郑墨阳想，就算自己买了新手机，估计也会被直接推回来。眼镜也是，不知道度数没有试戴根本买不了新的。这人完全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其实硬并不知道吃不吃，但自己还没到为了睡个人就触犯刑法的地步。

        而且霸王硬上弓挺没意思的，得不到回应的性有什么乐趣。

        自己大概判断错误了，这人真的不想要他的钱。

        世界上还真存在第一次见面就跳海救人的大善人？

        郑墨阳看了看年轻人线条美好的侧脸，沉重的黑框眼镜底下露出一点洁白的鼻尖，让人很想捏一捏。

        “唉，消息记录都丢了。”冯诺一沮丧地把手放进兜里。

        “开心一点，”郑墨阳拍了拍他的肩，感觉对方肌肉紧张了一瞬，“你不是来度假的吗？想去哪里，我开车带你。”

        冯诺一又露出惊恐的表情，半晌后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随便转转就行。”

        “我记得离这不远有个海湾，潜水下去看很漂亮，人也不多，”郑墨阳收回手，“要不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