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临时身份证之后,他们几乎以无缝衔接的速度踏上了岚山之旅。
“我还没有坐过绿皮火车呢。”冯诺一在硬座上左顾右盼,时不时地摸摸面前的桌板,像个看到新奇玩意儿的小孩子一样兴奋。
岚山地处偏远,目前开没有开通高铁、快车和飞机航线,盘山公路又过于曲折,所以最好的抵达方式就是这班硕果仅存的老式慢车。车厢里的布局是两排座位面对面、中间共用一个桌板的形式。空调已经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窗户很难打开,座椅的绒布也磨损得千奇百怪,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妨碍冯诺一的兴高采烈,以及对这种慢车这种观光方式的欣赏。
郑墨阳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侧过身来把手伸进他大衣的外兜里。
冯诺一稍稍往旁边闪躲了一下:“怎么了?”
郑墨阳从他口袋里抽出了一样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又乱放,不长记性。”
“我手一直抓着它呢。”冯诺一看着自己的临时身份证,冤屈地小声说。
郑墨阳看了看他,然后伸手解开了他大衣的扣子,动作娴熟,配上修长的手指赏心悦目。冯诺一把背紧紧地贴在座椅上,仿佛这样就能逃离对方的控制。他有些呼吸不畅地问:“干什么?”
光天化日,公然耍|流氓,企业家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郑墨阳没有答话,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把手伸进他的大衣里。冯诺一的头重重地磕在椅背上,难以置信地盯着对方。
郑墨阳终于笑出了声,把手抽出来,重新替他扣好扣子,顺便抚平了大衣上的褶皱。
“你的大衣有个内兜,身份证放在那里比较保险。”郑墨阳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表情严肃但声音里带着调侃。
冯诺一戳了戳自己胸前,感受到卡的硬度,决定旅程的后半段做一个优雅的木头人。
他们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姑娘,长得很清秀,浓黑的长发简单地挽在脑后,此刻正看着他们笑,眼睛弯弯的很温柔。
冯诺一被她笑得如坐针毡,长叹一口气,决定用对话来打破自己的尴尬:“你也去岚山?”
姑娘点点头,仍然不肯止住让他煎熬的笑意。
“去旅游吗?”
“去采风,”姑娘把画板拿给他们看,“岚山有很多彝|族建筑。”
她的声音很有磁性,和她的外貌不太相符,不过这种反差也很有魅力。
“我们去观光的,”冯诺一随口扯道,“听说能看到很多少数民族特色。”
郑墨阳本来准备做一个安稳的旁观者,但冯诺一在胡编乱造上实在没什么天赋,扯了两句就扯不下去了,他只能接上:“听说岚山的治安并不怎么好,你出门在外要小心一点。”
“我有武装的。”姑娘随即拿出了一根防身电棒,对面两人都惊呆了。
“真是专业啊。”郑墨阳笑着说。
“诶,”冯诺一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这是不是餐车的香味?”
“火车上的东西会好吃吗?”
“我没有在绿皮火车上吃过饭啊,”冯诺一说着跳起来,一溜烟跑去了餐车车厢的位置。
“在绿皮火车上吃和在高铁飞机上吃有什么区别吗?”郑墨阳无奈地扶额,然而人已经不见了。
一进餐车,温度陡然上升到了春天,冯诺一打了个激灵,发现眼镜上竟然开始起雾了。他无奈地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格局:几张小桌子,一个高柜台,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和外面热闹的车厢恍如隔世。
穿着黄色制服的乘务人员问他要什么,冯诺一才知道因为条件有限,所以餐食可供选择的范围很小,而且分量不多,价格不低,用塑料盒子包着,看上去还不怎么可口。他一个挑食晚期患者,实在接受不了自己的胃受这种委屈。
“吃起来跟白水煮过的没区别,”乘务人员相当不客气地讽刺东家的餐食水平,“大家都是自己带吃的。”
冯诺一往自己那节车厢里瞧了瞧,还真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四人一张桌子,无论打牌喝酒嗑瓜子都是极好的。放眼望去,酱菜包子卤鸡爪,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土特产,汤汤水水洒在桌板上,看起来像是要给它包浆。
一到饭点,浓郁的鲜香麻辣和甜酸混在一起,在空气中发生了难以言喻的化学反应。
相比之下,餐车里就冷清多了,只有一个年轻人面前摆着一份让人毫无食欲的套餐,那人也没有在吃饭,双手合十低头闭目,嘴里默念着什么。
冯诺一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回到座位。郑墨阳竟然已经和那位姑娘熟络起来,开始聊工作经历和兴趣爱好了——不过大老板本身就很擅长与人交谈。
郑墨阳看他两手空空地回来,问他:“没找到想吃的?”
“嗯,”冯诺一看着面前的桌板,好像才注意到上面有可疑的茶色污渍,“看起来都不怎么样……天哪这味儿……”
身旁那一列桌板周围坐着几个大汉,此刻正一边吃着腌好的甜辣蒜头一边喝酒,因为某件不知名的事情乐不可支,声音浑厚得直穿云霄。
“你不会晕车吧。”郑墨阳看着他几秒一变的脸色。
“我只是闻不惯蒜味……你等会儿……”冯诺一又从座位上逃开,往厕所奔去。
然而厕所的小隔板才刚合上,又被迅速拉开,冯诺一表情沉重地回来了,脸色比刚才还要精彩纷呈。
“怎么了?”郑墨阳把保温杯递给他。
冯诺一拧开喝了一口,满含告诫地说:“建议还是别去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