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大会?”冯诺一眨了眨眼,“批判什么?”
“你有他这种老板,竟然没什么想批判的?”楚苑露出不信任的表情,“世界上哪有不吐槽老板的员工?”
道理是对的,但我哪敢啊,说出去了被收拾的还不是我吗?冯诺一吞咽了一下,忍耐着口吐芬芳的诱惑说:“郑先生挺好的,他人很温柔,说话又好听……”
“他这么一个完美主义者、工作狂,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跟他一起加班,你居然没什么想抱怨的?”
“我认识郑先生的时候,他已经……怎么说呢,退居二线了,”冯诺一说,“所以我还没见过他工作的样子。”
不过,从未航的猝死率来看,他确实像是这种人。
“那性格呢?”楚苑继续逼问,“性格就没什么让你受不了的地方吗?”
哇,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不觉得自己孩子完美的母亲,真是大开眼界。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的母亲对自己也很嫌弃,只不过和楚苑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郑先生的性格还不好吗?”冯诺一不解地问,“我觉得他和任何人都能相处得很好。”
“是啊,”楚苑说,“这就是最让我担心的地方。”
冯诺一茫然地看着她,这个观点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社交辞令暂时还没有可以适用的,所以他只能暂时地沉默了。
楚苑起身走进一个房间,片刻之后拿了一本明显是相册的东西出来,冯诺一立刻精神抖擞起来,搓着手满脸期待。
“这是他8岁那年圣诞节拍的。”楚苑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递给他。
冯诺一珍重地接过来,被上面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的小绅士萌得倒地不起。照片的背景看起来就在这间房子里,客厅有一棵不高的圣诞树,年少的郑墨阳捧着一个用红丝带包起来的盒子,笑得一脸阳光。
他一边看一边把手指伸到嘴唇上方,确认自己没有流鼻血:“好……好可爱。”
“看起来很开心,是吧。”
“嗯,”冯诺一看着变化不大的五官,这人在小学估计桃花运就旺的不行,“小孩子收到圣诞礼物,开心不是很正常的吗?”
楚苑把照片抽了回来:“他不是真的开心,我能看出来。”
冯诺一皱起眉头,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郑墨阳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标准的笑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有人擅长学习,有人擅长运动,有人擅长组织活动,”楚苑伸手弹了弹照片,“他呢,最擅长的是礼貌。”
“礼貌?”
“小孩子基本都会经历一个‘讨人嫌’的阶段吧,比如动不动就大吵大闹,想要什么玩具就往地上一坐,爸妈让往东他就偏往西之类的。在没有熟悉社交规则之前,大部分孩子都会有这些经历,但是他没有,”楚苑说,“在我记忆里,他在任何场合都能说出恰当的话,亲戚和老师都把他夸上天了,但我还是很担心。”
“这不是好事吗?”
“对所有人都礼貌,其实就是对所有人都疏远吧,”楚苑说,“毕竟,家人和朋友,就是可以不用礼貌的人啊。”
“唔……”
“其实他从来没有相信过圣诞老人,”楚苑有些感伤地看着照片,“说起来惭愧,我还是在他长大之后才知道的。一个小孩子,居然还要装作相信圣诞老人,装作收到礼物很惊喜,这不是很让人伤心吗?”
冯诺一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我觉得很贴心啊,是为了让送礼物的父母开心才这样的,阿姨不感动吗?”
楚苑叹了口气:“但这原本是应该娇惯的年纪啊。”
冯诺一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父母大概会很喜欢郑墨阳这样的儿子。
“我花了很多年才说服他,对我们是可以随便放肆的,家不应该是能放纵自己的地方吗?”楚苑说,“他看起来朋友很多,其实很少。如果幸运的话,我希望你们以后也能成为不礼貌的关系,不过这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天降大任,冯诺一觉得有些惶恐:“阿姨怎么会觉得我可以呢?”
楚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就当成一个母亲的直觉吧。”
从进门到现在,楚苑从没问过冯诺一和她儿子的关系,但冯诺一总觉得她其实是知道的。在礼貌与善解人意这一点上,这母子俩其实一脉相承。
“他对我很好,但是……”冯诺一纠结了一下措辞,“他很容易让人觉得温柔,一旦感受到这种温柔,很可能会产生‘他对我不一样’的错觉。但其实对他来说,温柔已经是条件反射了,你随便说什么,他都可以说上一大堆让你动心的话。”
“我明白了,”楚苑说,“你害怕这不是出于真心,只是他的习惯。”
“嗯,”冯诺一说,“就是这样。”
“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他对你并不是这样,他自己都未必知道,”楚苑说,“当然了,我是个局外人,你还是相信你自己的感受。不过要是受了委屈,欢迎随时来找我。”
冯诺一不自在地摸摸脸:“这怎么好意思呢。”
“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犯的错误我也有一定的责任,”本来话到这里已经可以开始感动了,但楚苑没收住,多余地问了一句,“不过让我确认一下,你们是那种关系吧?”
冯诺一为难起来——这该怎么解释呢,他们其实不是正大光明的那种关系,但郑墨阳未必想让自己的母亲知道资本家的肮脏生活。不过既然话语权在郑墨阳手里,所以冯诺一决定让大老板自己去解释。他只是很感慨地说:“阿姨真开明啊,能接受子女是同性恋的家长并不多。”
“是吗?”楚苑说,“他跟我说他喜欢男生的时候,我还挺开心的。”
“啊?”冯诺一震惊地看着她,开明是一回事,但不至于开心吧?难道同性恋是什么新的时尚风潮吗?
“遇上一个太懂事的孩子,父母也挺难的,”楚苑说,“他连考大学也没让我们操心,特长生资格是他自己去争取的,我们什么也没做。所以在他出柜的时候,我只是觉得,终于可以为他做点什么了。我可以向他证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爱他。”
冯诺一惆怅地看着她,像个雨天淋湿的小动物,楚苑被这种可怜的表情激起了母性本能,立刻伸出手环在他肩上:“怎么了?”
“没什么,”冯诺一委屈地说,“觉得他运气太好,有点嫉妒。”
“看来除了别人家的孩子好,也有别人家的父母好这种定律啊,”楚苑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也觉得你比他可爱多了。”
冯诺一差点就说“那阿姨就收下我吧”,但还是觉得自己得要点脸,及时闭上了嘴。